那是建国后的第一个春节。浙江大地解放不久,当时物资极度匮乏,生活条件极为艰苦。
那时我在湖州地委所辖的崇德县委工作,为建立和巩固基层政权,迅速恢复和发展经济,省委提出发动群众、剿匪反霸、建立组织、减租减息、征借粮食、支援前线六大任务。为坚决彻底落实省委六大任务,机关除留少数人看家外,其他大部分机关干部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也参加了县委工作队下乡蹲点。
初秋八月下乡,任务一个接着一个,没日没夜,没有节假休息,转眼到了腊月年关,农村过年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杀年猪、打年糕、办年货……尽管是生平第一次离开故乡,在异地他乡过年,但面对严峻的形势、繁重的任务,我们谁也没想能回家,只是一心一意埋头工作,千方百计完成任务。
可到农历十二月廿九日了,县里却来了紧急通知,机关干部全部回县过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大家毕竟还是想回家过年,一来可与分手数月的同学战友欢乐相聚,二来可饱餐一顿团圆年饭。背包一打,步枪一背,立马赶路回县。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千家万户合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了。
日盼夜盼的年夜饭终于来临,但没有酒席,没有佳肴,不过春节过年总得改善一下伙食,每人大肉两块(约二市两),白面馒头三个,其他米饭青菜豆腐适量,这就是年夜饭,和想像中相差太大了。我们十几个浙江干部学校来的同学觉得实在不过瘾,凑在一起议论,决定加餐——打狗过年。当时剿匪任务繁重,深夜的狗呔声往往是给熟睡的土匪报警,影响我们捉拿土匪,所以那时狗是允许打的。大家分工,几个人出动打狗,几个人找砖叠锅,几个人宰杀烧煮。不一会狗打来了,我们就用砖头搭起锅子,弄净皮毛下锅。不一会,香气四溢!大家围着锅子垂涎欲滴,没有任何酱醋调料,也没有任何美酒饮料,大家抢着用手掰开,蘸着咸盐,津津有味吃开了,那味道可真是好极了,边吃边唱,打打闹闹,极尽除夕之乐,直到深夜。
第二天大年初一,要拜年了。还是我们这伙人,自发组织了秧歌队,湖嘉公学分配来的同志们也来了,大家敲起锣鼓,奏起乐器,扭着秧歌,高声唱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我们边歌边舞,好不热闹,沿路的居民驻足观看,为我们拍手叫好,小孩成群结队尾随着我们,欢呼雀跃,煞是热闹。
下午原想好好休息一下,可突然接到通知有紧急任务,全体人员立即到门厅集中。奇怪,大年初一有什么任务?一到门厅,组织部齐部长早已等在那里了,门厅里放着八只箩筐,齐部长严肃地作了简短动员:“全体跟我出发,两个扛一只竹箩,其他武器什么的就不用带了,一切行动听指挥。”至于干啥?到哪去?都没交代。真是奇怪了,大家也不敢多问,抬着箩筐,跟着队伍走。半个小时后,到了东门城隍庙,齐部长就往庙里进。我们大伙全傻眼了,难道部长带我们来拜菩萨?
这时齐部长下令了:“同志们,今天我们的任务不是拜菩萨,而是拔腊烛,等他们一批香客点烛烧香叩拜完毕离去了,你们立即上前将烛吹灭拔下放到箩中,好让下一批香客烧拜,不要怠慢啊。”我们一听这任务觉得有些稀奇,可大家都不敢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当时的风俗,正月初一市民都得去城隍庙烧香祈祷,人来人往,甚是拥挤。不一会8只箩筐就满了,真的是长的短的,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什么都有。这时齐部长说“撤”。于是大家抬着箩筐满载而归,一路上抬抬歇歇,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回到机关,齐部长也是满头大汗,这时才边擦汗边说:“同志们,现在我们条件十分艰苦。你们在乡下晚上点灯的油也没有,出门也没手电筒,蜡烛也没钱买,影响工作啊!这里大家分一下,说不定可供半年使用呢!”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才知道领导的良苦用心和温馨关怀。说真的,在那年代,我们都过着供给制的生活,吃饭穿衣是不用愁的,每年春秋各一套衣服,每天1斤半大米、3毛菜金是保证的,每月还领半斤猪肉折价的津贴费作为零用钱,至于其他工资薪水什么的就没有了。每天晚上的灯油确是问题,今天领导帮我们解决了问题,我们都十分高兴。
至今50多年过去了,50多个春节过去了,但最令人难忘的还是这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