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9月2日夜,58岁的翻译大师傅雷因不堪忍受“造反派”的殴打、凌辱,坐在自家的躺椅上吞服了大量的毒药。两小时后,他的夫人朱梅馥也上吊自杀了……
在那个年代,傅雷夫妇的这种死法,叫“自绝于人民”,按规定是不能保留骨灰的。据傅雷的妻舅朱人秀回忆说,火化时,他并没有去,是保姆周菊娣去的。在遗体火化登记本上,亲属姓名一栏里,填的是他的名字。后来他也没有去领取傅雷夫妇的骨灰。
然而,当时却有一位戴着大口罩的姑娘来到了上海西宝兴路殡仪馆,声称自己是傅雷夫妇的“干女儿”,一定要保留傅雷夫妇的骨灰……
这个“干女儿”又是谁呢?后来,经多方打听,于1984年1月21日,终于在上海的一条普通弄堂里,找到了傅雷夫妇的这个“干女儿”——江小燕。
江小燕说,她与傅家毫无瓜葛。但她从小就喜欢读傅雷的译作,比如《约翰·克利斯朵夫》,还有《贝多芬传》什么的。她也很喜欢弹钢琴,以前听过傅雷的长子傅聪的演出。1966年9月初,她从她钢琴老师的女儿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傅雷夫妇自杀了!”她马上赶到江苏路,凭借墙上“打倒右派分子傅雷!”的大字标语,找到了傅家。不过傅家已经被查封,无法进去。她又向傅家的邻居们打听,得知傅家的保姆就住在附近。于是,她又匆匆赶到傅家的保姆周菊娣家。
从周菊娣那里,她得知傅雷夫妇的遗体是在西宝兴路殡仪馆火化的,骨灰到现在还没有领回来。她听了之后很着急,就想能否让傅雷家的哪位亲属出面,前去认领骨灰呢?周菊娣告诉她说,傅雷的姑母就住在不远的武定路。
江小燕又来到傅雷姑母家中,问在傅雷的亲属中,有谁能出面去认领傅雷夫妇的骨灰?傅雷的姑母说,傅雷夫妇的骨灰只能由其子女前去认领。但傅聪此时已去了英国,次子傅敏正在北京劳动改造……
江小燕决定自己以傅雷“干女儿”的名义,往上海西宝兴路火葬场,认领傅雷夫妇的骨灰。
她从那里的登记本上,查到朱人秀的名字以及地址。据朱人秀回忆,她戴着大口罩来到朱家,说明来意。朱人秀问她姓什么,她说自己姓“高”(由于上海话中,“高”与“江”音相近)。朱人秀问她住哪里,她不肯说。朱人秀见她连地址都不肯说,而且又从未谋过面,有点不放心。于是,朱人秀便把钱交给外甥张廷骝,让他陪着“高”姑娘一起前去上海西宝兴路火葬场。买好骨灰盒、领取了傅雷夫妇的骨灰后,“高”姑娘便把傅雷夫妇的骨灰盒带回了自己家中,暂且先保存起来。
过了几天,她和张廷骝约好,一起把傅雷夫妇的骨灰盒送往上海永安公墓,办理了存放手续。考虑到傅雷的名字太“醒目”,“高”姑娘从朱人秀那里得知傅雷的原名叫傅怒安,就在骨灰盒上署了傅怒安的名……
1979年上海要为傅雷夫妇平反,举行追悼会,急于寻找傅雷夫妇的骨灰盒,朱人秀便派女儿和一位姓涂的亲友一起来到永安公墓,但是没有找到傅雷夫妇的骨灰盒。他们非常着急,一问,才知道傅雷夫妇的骨灰盒安放在永安公墓之后,多年来没有人来祭扫,也没人交管理费,按规定要“处理”掉。永安公墓一位管骨灰盒的人,当时从“高”姑娘口中听说那是傅雷夫妇的骨灰盒,就没有把它“处理”掉,而是转送到青浦乡下的一个公墓。傅家亲属在那个管理员的陪同下,在上海远郊的青浦终于找到了傅雷夫妇的骨灰盒……
摘自《傅雷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