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我们发明了“再生邮票”和“撅腚茶”。
1969年我16岁,3月我响应号召去了黑龙江,那是个狂热的年代。杭州的冬天很冷,我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五六天后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冷,两只脚全都冻肿了,我们惊喜地看到冰河上竟然开着汽车。
接着三四个小时的汽车,又步行2小时,到了一个没有路没有灯的村子。晚上伴着狼嚎入睡,脸盆暂时当起了尿盆,没有谁敢冒险出去方便。哪怕白天也不敢单独出门,有个骑自行车的姑娘就曾被狼跟踪,她快狼也快,她慢狼也慢,幸好不远处有个村庄。
刚来的时候没有经验,知青在打水时不小心把手弄湿了,紧接着去摇铁柄的辘轳,等水打上来时,手猛地一拿开,一层皮就撕下来了。
我们的住宿条件差,姑娘家只能用麦秸和豆秸烧炕,炕稍微热些,我们便立马戴着棉帽钻进被窝。黑龙江的冬天室外气温达到零下30多度,后半夜炕就冷了。第二天冻醒,发现墙上挂着一层霜,我们的被子已经和墙壁紧紧冻在一块了。
那里有多冷你们是难以想象的,茅坑里的大便会堆积起来像个金字塔,方便之前必须用铁镐把“金字塔”敲掉,不然会碰到屁股。
我又是高度近视,一进屋子眼镜片上都是雾气,连塑料镜框都撑不住热胀冷缩,断裂过很多次。在没有眼镜戴的时候,我经常把苗当草除掉了。
若是在8月的日头下,割麦任务繁重,大家都口干舌燥。草丛中有若干个小水坑,其中孑孓无数。我们拿出了手绢,放入水坑,水渐渐渗透手绢,把小虫过滤在外,大家都跪在坑边,臀部高抬,低头掬水而饮,我们称之为“撅腚茶”,成为草甸上的一道风景。
和外界的唯一联系,便是通信了。为了节省邮票,不知谁想出个办法,信封贴上邮票后,在上面刷上一层胶水,等胶水干了,邮戳盖在上面。对方收到信后,把邮票剪下来放到水里一漂,胶水没了邮戳也没了,可以再次利用。
最后连“再生邮票”都没有的时候,我只能画了一张邮票,托邮差小黄寄出去,最后还是“邮资不足”被退了回来。
为了回城,知青们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有真假结婚的,有装羊癫疯的,有在尿里放点血的,他们都如愿以偿地回家了。而我,即便打了几年报告,病情比别人严重得多,依然还留在那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屋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我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充满悲剧色彩的,而悲剧的根源来自何方,却说不清楚。
然而生活里也有魔法的吧。4年后,我竟然奇迹般被批准回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