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他时,面对了母亲的郑重:“他人很老实,会对我好的。”我点头:“我不会反对的。您那么苦,我希望您幸福。”自父亲离去,母亲就孤独着。她的未来还那么长,我不能干扰母亲的幸福。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净身出户,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坚决反对他再婚。他有这样自私的儿子,以后两家人怎么来往?只有母亲不断付出吧。我看着他,目光淡然。
弟弟妹妹学了我的样子,对他不肯亲近。他倒是不在意,每天清晨做早餐。很丰盛的,凉菜热菜,牛奶豆浆,面包馒头,一样都不少。周日,他卤牛肉,做麻辣鸡,还弄粉蒸肉。我倚在门口,看他将卤好的牛肉放到冰箱,过会儿再拿出来,切成纸一样的薄片,心里渐有了暖意。“叔叔,歇一会吧,我来切。”“不用,不用,我切习惯了。”
一旁的母亲拉过我说:“他有厨师证呢,业余考的。”
哦,原来他的角色是厨师。
我去了外地。妹妹有了孩子。妹妹的孩子常常爬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欢闹。后来,他退休,开始整日地带孩子。孩子特别淘气,将整个房间当成了战场,一次次冲锋,斗志昂扬。茶几上摆的东西,孩子一挥手,全部呼啦掉到地上。钱包里的人民币,孩子会“嚓嚓嚓”撕成两半。就连影集里珍贵的旧照片,孩子也可以翻出来,用笔划得遍体鳞伤。更别说一次次与小朋友打架,到处惹是生非了。
连母亲都头疼了,他却很耐心地一遍遍给孩子讲道理,念故事书。尽管调皮的孩子根本听不进,下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却和蔼宽容依旧。
那时候,他的角色是保姆。
一年中,他和母亲会从千里之外来我家小住几日。
他每天都去早市,早、中、晚三餐天天丰盛,以致我那上学的女儿常常为此开我的批斗会:“姥爷,你不要回家。我妈做饭一点都不认真。尤其是早餐。”他乐呵呵地笑:“你妈忙呀,天天上班。姥爷又没什么事。”
做饭只是序曲。每天下班回家,我都能看到家里的变化。散了的扫帚,他捆好了;玻璃亮了,地板干净了,做饭的锅、燃气灶边边沿沿的污垢也都清除了。“每次来我家就干活,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会请家政的,您别累着。”我一次次劝阻他。他却不听。
我知道,他的角色是保洁员。
也就怪了,家里的物品总是损坏。比如,马桶盖掉了,书柜的门合不上了。衣柜也跟着凑热闹,螺丝出了毛病。更别说床头柜的挡板,时不时地要挂下来,碰着我的脑袋。
他来的第一天,就盯上了那些坏掉的东西:“哎呀!坏了这么多东西。”我不知道他怎样琢磨的,反正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那些坏掉的物品全部恢复了正常。“天哪!您都修好了?我一直说要找木工呢,却总是忘。”我惊叫。
他笑:“不用找木工,我这个修理工还是能应付的。”
这时候,他的角色是修理工。
他要和母亲回老家了。
“叔叔,您和我老妈去旅游吧。我已经给你们报了名,夕阳红专线,钱也交了。”我拉着他的胳膊说。他吃惊地摇头:“怎么能用你的钱?”
为什么不能呢?七十岁的他,给了母亲幸福,也给了我们欢笑。他当过厨师、保姆、保洁员和修理工。如今,我要给他一个新的角色——当一个幸福的父亲,有子女孝顺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