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快到了。这使我想起50年前的一次难忘的扫墓经历。

　　1957年4月初，我前往永康县采访。我的第一个采访地点是永康方岩附近的一个乡，当地乡政府把我安排在方岩山脚下的岩下街一处叫清泰旅馆的私人旅店里住宿。这个旅馆的名字与杭州一家旅馆完全相同，旅店主人也能说一口地道的杭州话，这是因为抗战初期这里曾是浙江省临时政府的所在地，当年曾经繁华过。

　　第二天清早，我正在旅店吃早餐，忽然听到一阵“洋鼓洋号”声，店主告诉我：今天是清明节，附近的小学生都会到这里来祭扫烈士墓。吃完早饭，我就前往村口，看见那里红旗招展，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一队队小学生由老师带领整整齐齐地站立在烈士墓前默哀致敬。走近一看，才知道这是前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刘英和中共浙江省委委员兼温州地委书记张贵卿两座新建不久的墓地。我也走上前去和小学生排在一起致敬默哀，然后开始了解情况，并及时给报社发回一篇报道。

　　现在，我翻开了50年前刊登在《浙江日报》（1957年4月6日）第一版上的剪报。这篇报道是当时由方岩邮电所派人送到永康县邮电局，用阿拉伯数字电码发到杭州，用来电形式刊登在这天报纸上的。报道说：

　　“在永康方岩乡宅里岗村村口，长眠着前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刘英和前中共浙江省委委员兼温州地委书记张贵卿烈士。这几天来，每天有一批批少先队员来到烈士陵前祭扫……”“刘、张两位烈士于1942年2月8日被国民党反动政府杀害于方岩。烈士们在牺牲前所表现的英勇不屈的精神，至今仍铭刻在方岩一带人民的心中。”

　　这则报道根据我当时所获得的历史资料，叙述了部分红军抗日先遣队在刘英、粟裕两同志的领导下，于1935年5月来到闽浙赣地区发展抗日根据地，直到1939年7月在平阳县凤林乡马春岗村召开中共浙江省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经过。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刘英不但建立和巩固了浙南、浙西两个特委和温州中心县委，还在台州、宁绍、浙西、金衢等地区建立了特委，形势发展得很快。但是由于叛徒的出卖，刘英、张贵卿两位领导人在温州被捕，并被解送到当时的国民党浙江省政府所在地永康方岩，先后关押在“方岩宅里岗村的程洪昌旅店和程氏宗祠”里。现在烈士墓地程氏宗祠，就是烈士牺牲的地方。

　　烈士牺牲后，由当地一位农民程兆修负责埋葬。1953年，也是根据程兆修的记忆，找到了两位烈士的遗骨，当地人民政府隆重地举行了安葬仪式，并在程氏宗祠的西边建了烈士陵园。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立即提出要采访程兆修。当天下午，我在烈士墓地见到了程兆修。程兆修50多岁，中等个子，人很纯朴。他说：当时日本鬼子开始向浙东南侵犯，国民党省政府匆匆逃往云和之前，把两位烈士杀害了。慌乱之中，有人叫他来处理、掩埋烈士的尸体。当时他也并不知道死者是谁，只相信他们并不是坏人。正因为这样，他在掩埋时留下了记号，他想：也许有一天，死者的亲人会寻到这里来。所以，当1953年当地人民政府找到他时，他很快就找到了烈士遗体掩埋处。他带我到程氏宗祠东侧的一株枫树下说：烈士遗体就埋在树下。坟墓当然并不显眼，但他特地在墓前种下了一株当地山林中比较少见的扁柏：以后找到了扁柏，就可以找到坟墓。我曾问：你怎么认得哪个遗骨是刘英同志呢？程兆修老人说：刘英同志牺牲时，穿的是一件“派力司”长衫，像一个教书先生。坟墓挖开后，那件薄薄的灰色毛料长衫还蛮完整，没有腐烂，所以两个人的遗骨可以分辨得很清楚。我对这位纯朴的老人怀着深深的敬意。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永康方岩。但那一次的永康之行，能够在清明时节凭吊革命先烈使我记忆深刻。

　　（作者系浙江日报离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