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冬的大西北,阳光照着临时搭建的戏台。台上演员投入地唱着,嘴里不时哈出热气;台下的评委以及各处赶来观看的乡亲们个个笑逐颜开。这里正在进行全县各乡的文艺调演,此刻上演的节目是表演唱《老两口学毛选》。
演老太太的是个中等个儿的女知青,穿件蓝色大襟衫,脑门上画出道道皱纹,土味十足,正唱“咱家的二小子干活有点儿懒,你却很少给他提过意见。老头子,我要来挑战。”“老婆子呀,我迎战,建设咱新农村,咱可要跑在前。”连唱带比划,大致内容是农民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建设新农村。
那台上的女知青就是我,配戏的男知青是谁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次演出后不久,我这个来自杭城的六五年高中毕业生接乡里通知,到大队中学临时代课。
那天,台下评委里有县文教局教研室主任邵汉青,我们知青都叫他邵老师。他认为我的表演稚嫩本真,还觉得我是个做老师的料儿。由于他的推荐,我后来又从临时代课转为长期代课,并通过文化考试,被吸收为国家正式教师。
邵老师一次次地教我怎么上课,告诉我语文课怎样教才生动。他仔细听我的课,我也就大胆地教。记得一次正要教恩格斯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邵老师竟骑车一个多小时赶到我上课的教室,专心地记笔记。课后,他认真地分析我上课的利弊短长。邵老师是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可偏偏如此照顾我这个无名小辈。
2004年暑假,我们回大西北看望乡亲,也去了邵老师家。那年他已67岁,还如当年一样儒雅潇洒、机敏风趣。他还在工作,却一大早亲自上菜场买菜,下厨做红烧狮子头等。在他家的客厅里,我们回忆往事,用筷子击节吟诗。
但才过了两年,我一生中最应铭记感恩的邵老师就因淋巴癌去世了。尽管此前我也托过银川的朋友代为去医院探望,也明知他已是晚期,但仍很难接受一个总是大碗吃饭、白酒不醉的他,怎么会患上此症,怎么会离我们而去。听说,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多,灵堂里满是花圈。
今天,当我在桌前泪眼婆娑地敲击键盘时,满脑子都是邵老师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我永远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