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1965年10月,我在金华十里丰劳改农场“蹲点”。一天,一位老妇拄着拐摸索着走进农场:“我要见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叫狗狗。”我和管教员小王无论怎样询问,老妇都无法说清他儿子的真实姓名。我们为难地望着站在一旁的周场长。周场长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妇,口气坚定地命令:“小王,你去集合所有在押犯人。”他转身对老妇说:“大妈,您等一下,我去喊您儿子来。”
“立正,稍息,立正。”一排排在押人员整齐地站着,周场长问:“谁叫狗狗。”台下的人面面相觑,发出轻轻的笑声和议论。
等了好久,没有人站出来,周场长叫小王把老妇请过来。老妇在小王的搀扶下慢腾腾地站到列队前,风扬起她的白发,掀动她的破衣衫。周场长走近老妇,耳语半晌。老妇不信,使劲摆摆手:“不!我的儿子就是在这里受教育。”
老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抖抖索索解开,露出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零散钞票,尽是些一角两角的纸币。老妇抬起头喊:“狗狗,都怪娘穷,你小时候娘没钱送你上学念书。现在,娘扎鞋底、拾破烂、做针线、四处讨饭攒了好多钞票,等你出来就送你去读书,要你重新做人,再不要去干坏事。狗狗,你在哪里?过来让娘摸一下,看看长胖了没有。”老妇一边说,一边淌着泪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空气里摸来摸去。原来,这是一位失明的母亲。
满场寂静无声。忽然,有人扑通跪下,哭着道:“我的小名叫狗狗。”接着,又一声扑通,一个接一个在押犯跪下,一个接一个哭喊:“我叫狗狗。”
所有的狗狗都检查完了,没有老妇的儿子,周场长正在着急,小王匆匆跑近低声说:“我打听到,这老妇有疯病,儿子因抢劫杀人被枪决,她哭瞎双眼,去了一个又一个看守所和监牢(劳改农场)找儿子……”
月转星移,这事已过去了40多年,但至今仍在我脑海里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