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呆得久了,不知不觉就发现至亲们都蛮有意思的。有意思在哪里呢?就是他们整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快奔六十的父亲的口头禅是:没办法!家里制作的伞面卖不出去,他说没办法;造房子借不到钱,他说没办法;借到了钱人家来催债,他说没办法;家里没钱买不来好酒好菜,他也说没办法;甚至于他下午到地里去施肥,而傍晚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他就更加大说特说没办法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母亲的口头禅是:这样的啊?母亲一生没有多少爱好。唯一的两件爱好是:一边踏着电动缝纫机看电视,一边为故事主人公的遭遇流泪,而且流泪的次数越来越多,还常常喃喃自语:这样的啊。本人就是从母亲流泪的次数中琢磨出眼下电视剧的煽情程度的;另外一件是一边捧着饭碗,一边窜门找人聊天,当听别人说起张三或者王五家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时,母亲就会说:这样的啊?两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直替人家感到惋惜。
年事已高的奶奶的口头禅更加直截了当:又是这碗!奶奶老了,自己做不来饭了,一日三餐都是她的两个另立门户的儿子——也就是大伯和我父亲两家每周轮流派送的。奶奶现在虽然吃上了“派饭”,可是看来一点也不高兴,几乎餐餐都要说:又是这碗!不是指责大伯家的豆腐乳太硬,就是批评我家的臭咸菜在饭锅里蒸的时间不够,而且放盐太多。
外公的口头禅是:杠头开花!几十年前,我跟几个表兄表弟还很小,免不了淘气,外公就伸出铁锤一样又大又硬的手捏成拳头,中指略往外弯曲,在我们几个头上挨个凿遍。我们虽然眼冒金星,外公却说,这就叫杠头开花,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我们就是在他杠头开花的阴影下长大的。现在,他早不在我们头上开花了,却也偶尔在更小的孙辈头上试试他的“宝刀”。
外婆虽然早已去世,但是我至今都不能忘却她嘴边千句万句念叨的“阿弥陀佛”的口头禅。外婆是信佛的,只要能听到外婆“阿弥陀佛”的念佛声,我就会从心里升起一股亲切感。
我大伯的口头禅是能够表明他的身份的。他常说:卖的不贵买的贵!因为眼下只有农村才是真正的“卖的不贵买的贵”。每天早晨,当农民的大伯一边数着那些用满满一小三轮车的菜换来的叮当作响的硬币,一边看着对面超市里卖的电器、服装时,他就会说:熊!卖的不贵买的贵,倒不如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