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赵培希 孙磊

　　当“永不消逝的电波”即将在历史舞台上消逝，引发了人们的无限感怀。

　　我们在25日上午9时抵达惠兴路10号的中国电信杭州话报中心。自1981年以来，杭州发往全国各地的电报，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任宏用员工卡刷开门禁，领记者右拐走入一间层高约3米、面积约20平方米的报话中心大办公室，曾经12台发报机同时作业的盛景不再，只剩最后一台行将报废的电报主机……

　　网红打卡：

　　5个月千余人体验“仪式感”

　　任宏介绍，最传统的“书信电报”是寄信人先逐字填写在电报纸上，上世纪80年代收费7分钱一个字。邮局将原稿逐字译成电报码，利用电流把“点点杠杠”符号传输，对方通过无线电接收机接收信号还原文稿，再分发到各地。遇上不识字的老人，业务员还会提供代写服务，逐字逐句将文字念给他们听，确保意思准确。

　　但是，当下要发电报，得带身份证和现金，去体育场路352号武林门电信营业厅二楼，在格子纸上写清楚正文内容+收件地址+收件人名+手机号，0.14元/字，标点算1字，10个字起步发报，计算字数后缴费，工作人员把电报内容发传真到惠兴路10号电报室。任宏收到传真，在电脑上用电报码打出内容，写清年月日，打印出A4纸质电报，再盖上公章，到邮局寄送EMS。

　　为何流程变得如此繁琐？原来，去年杭州最后一台电报机坏了，主机上标明使用日期为2001年1月31日，已经没有厂家生产如此老旧款型的电路板，估计是修不好，要成“文物”了。所以目前进入倒计时的杭州电报业务，只能是通过传真-电脑-打印-邮政寄送的流程，而并非传统电报机发出。

　　“这算是站好最后一岗的仪式感吧。”任宏略带遗憾地笑了。

　　他指着一叠电报底稿介绍：去年11月网络红人“浪花”发出寻找电报的视频，“一朵浪花卷起千堆雪”，到今年3月24日，到武林门营业厅“打卡”体验发仪式感的人数飙升，“5个月，我发出了1000多条电报。”

　　这些电报内容以祝福亲友、怀念电报、搞笑整蛊为主，有不少人发“有急事速回微信”“已抵杭速回扣扣”（注：扣扣指社交软件QQ）。任宏说：“现在很多人连QQ都不用了，发电报要求回QQ，非常黑色幽默。”

　　44年前：电报6小时到全国省会城市

　　做电报员有什么门槛吗？

　　“记忆力要好，肯下苦功，熬得起夜班。”任宏说那时候叫杭州市电信局，“一般女的进去做话务员，男的进去做报务员。”

　　电报室有将近300号人，12台发报机，24小时值班，发往全国省会城市的电报，6小时就要到的。”

　　1981年，16岁的任宏领到了《标准电码本》，开始练基本功：背电报代码。

　　杭2635，州1558，生3932，日2480，快1816，乐2867……这样的数字代码他脑子里积累了3000多个，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最快时一分钟可以用代码打90个字。“还有比我更快的人。”任宏回忆，做了10多年电报员后，老百姓家里装上了电话机，公务出差外地用起了传呼机、小灵通和大哥大，再后来，宽带网络出现了，电报业务开始断崖式萎缩。

　　曾经人头攒动的电报室变得门可罗雀，骨干们纷纷转行，任宏也被调往营业厅从事其他产品线的销售工作。2023年，电报室一位老师傅退休了，公司把任宏调回电报岗，负责收尾工作。这一年，他总共发出20多条电报。

　　这些电报是谁在发？

　　任宏打开储藏室，翻出一叠2016年的存档电报底稿，“2016年微信已经普及了，但不少法院和医院都还用发电报告知的形式来留存法律依据。”

　　记者体验：同城电报不保证“次日达”

　　“虽然网红博主给电报带来了最后一波流量，但和上世纪80年代电报鼎盛时期不能比。”任宏介绍，1981年每天发出上千条电报，内容涵盖了新闻通讯、海洋信息、气象预报、银行流水、法院传票等。

　　“1981年，我都没出生啊，我只在谍战剧里见过电报。”一位电视台摄像师很感慨。

　　任宏说，像报纸上的“北京电”，在那个年代就是特派记者从北京采访了重大体育赛事或者重要会议后，把上千字的稿子发电报传回杭州。

　　当时民用电报也很常见：接火车、接飞机、家人病重、孩子升学、恋人相思……在社交平台上，上海网友@大橙子晒出一封40年前的“电报情书”。泛黄的信封装着一张纸，“1132 7122 5363 0001 1353 6008 7030 2397 2053 7194 6008 0132”，12组数字有序排列，分别对12个汉字：太阳花一定要开放，我需要你。

　　结束惠兴路10号的探访，中午我们来到体育场路352号中国电信营业厅二楼，有不少人排队等候体验“永不消逝的电波”，一位浙江大学小伙子要给女朋友发恋爱三周年的纪念电报。

　　记者问：“我就发到体育场路178号浙报集团，2公里多的路，26日能收到吗？”工作人员表示：“这真没法保证，最近来体验电报的人太多了。”

　　3月27日上午10时50分，我们收到了这封电报。

　　此刻，想起任宏在采访结束时用“怀念”和“圆满”4个字来总结电报员生涯：“从时代看，这是很自然的科技更迭；作为个人，我能择一事终一生，为这份职业写个句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