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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女人的悲欢人生

  记者 汪成明 徐小翔 文/摄

  不久前,在绍兴市老龄委负责人何卫兵的帮助下,我们来到绍兴县马鞍镇新围村十二队。从外面看,这是一间独门小院,轻叩院门,里面传来看家狗的汪汪声,从铁门缝中望去,一个瘦小的身影疾步走来。抽栓、开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个头不高,上身穿粗蓝布的对襟小褂,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直到儿媳妇从后客厅追出来,一边赶着一边说:“慢点,慢点,听说有人来看她,瞧把妈给激动得!”在场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就是今年101岁的包素珍!

  能干的小脚女人

  1911年5月,包素珍在萧山瓜沥镇呱呱坠地,她是这个家族的长女,后来家里又添了5个姐弟。如今,其他弟妹均过世,只有她健康地活着。

  媳妇说,老母亲虽已年过百岁,但除了有点耳聋、驼背外,身体硬朗,几乎很少生病。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听不大见了,但对着她的右耳大声说话,她还是能听得到个大概,只是听起来比较吃力。我们就贴着老人的耳朵,开始采访。似乎那一天,老人的耳朵十分灵光,我们的交流几乎无障碍。邻居们说,老人很健谈,耳朵灵光的时候,很喜欢和左邻右舍拉家常,很喜欢说笑话,晚辈们都喜欢这个可爱的“老祖宗”。

  时光回溯到20世纪初,在瓜沥一望无垠的棉田里,一位穿着粗布衫的小脚女娃,约摸七八岁,在田间地头锄草、摘棉花,手脚麻利。这就是年幼时的包素珍,因为她是家里的长女,母亲要管带更小的孩子,所以从小,她也成了家里的劳力。包家虽世代为农,但家教甚严,4岁时,母亲就给她裹了小脚,在那个不看相貌只看脚的年代,这一点包家一点不含糊。

  但与大户人家的“三寸金莲”不同的是,包素珍基本属于放养型,小时候,虽然走一步路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没有办法,她得忍着,慢慢地就习惯了迈着小脚下地干农活了。

  我们感觉,这是迄今为至,采访到的身手最为灵活的一位。年轻时裹过小脚的她,至今依 然能这样行走,确实让人惊讶。老人嘀咕着一口萧绍土话,让人费解,幸好左邻右舍赶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记者翻译。

  一辈子难忘的婚礼

  19岁那年,包素珍经舅舅介绍,与素味平生的蒋蓝生走进了婚姻殿堂。旧社会对青年男女来说,婚姻就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子女基本上没有自主权,尤其是年轻的女性。

  “年轻时你长得应该很漂亮吧!”对于记者的提问,老人歪着头想了一想说,“那个时候不兴这个,婚前,他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他,况且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他们家关键是看上了我的能干。”老人说这话时,脸上有些自豪。

  “那你们俩感情好不好呢?”“瞧你说的,不好,我们能睡在一起,还生了一大堆小伢儿吗?”老人想都没想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尔后突然脸红了,发了一阵子呆。也许我们的问话,触动了老人心底最柔软的回忆。

  至今,包素珍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结婚纪念日是农历十二月廿一日。结婚头一天,夫家的迎亲队伍走路、坐船,从绍兴越城赶到萧山瓜沥来迎亲。迎新队伍从她家出发,是上午9时。坐在四抬轿里,前后是呜里哇啦的鼓乐声,一路走来,她能听到不少孩子跟在后来跑,嚷着要看新娘子,迎新的队伍不断地分发喜糖打发。那时的难舍与兴奋,至今仍历历在目。由于交通不发达,除了靠两条腿外,最奢侈的就是乘船沿运河而上。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绍兴越城灵芝镇蒋家岙村,足足赶了25公里的路程。

  那一天的喜宴,在普通农家排场也不算小,两餐十桌,婚礼办得喜气,让她感觉很满足。

  那个时候,没有现代社会的老三件、新三件的家用电器,中等农家嫁妆统称为“四四六”。即四只木箱子、四把椅子、六个大件。六大件包括八条凳子、一张八仙桌、一只马桶、一个梳妆台,一只压箱红包,一块砧板。

  包素珍的丈夫蒋蓝生,在他64岁的时候撒手人寰。即使是在老伴去世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包素珍依然清晰记得结婚的那一天。

  苦尽甘来百岁妪

  婚后的日子面临的是吃饭的问题,那个年代是中国最动荡的岁月,先是军阀混战,城头每天变换着大王旗,对于老百姓来说,新来的军阀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老百姓收税。有时,前面的军阀刚刚收走了租,隔不了几天又来一批抢粮的,这些扛枪的大兵说,前面收租的已经被他们打跑了,现在他们是这里的长官。

  当时家境异常艰苦,原来夫妻共生育了8个孩子,其中一半因为吃不上饭,或没钱治病,夭折了。死去的4个孩子,绝大多数是饿死的,这一点,老人说着,忍不住眼泪汪汪。没有办法,家里实在穷,最后只能让大儿子当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让老人印象最深的是22岁的次子的不幸离世,前一年的秋天,他们已经为儿子订了婚,没想到开春儿子生了一场大病,没钱医治,就这么熬着,结果病越来越重,儿子死在自己的怀里时,她已经哭干了眼泪。

  解放前,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大规模抓壮丁补充兵员,苛捐杂税多,往往是前债未还又添新债,家里没有一天轻松日子过。加上村里的保长们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上面收一斗,他要量去一斗五,美其名曰:损耗。

  当时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送上前钱当炮灰,为了不让儿子送去当童子军,家里人不得不对保长笑脸相迎,请求将粮饷宽限几日。想要不被拉做壮丁,就要去筹米,按人头算小孩一人5斗米,大人一人30斗米。再加上路过的国民党军队临时抽粮,往往是一年辛苦收成,落到自己肚子里的没有多少,所以一年忙到头,家里的米缸常常空空如也。后来丈夫为了躲壮丁,远赴江西鄱阳当了渔工,儿子则跑到上海摆地摊卖菜,留下她一个人在家,与保长苦苦周旋。

  解放后,包素珍全家从人多地少的越城移民到现在的新家。在老家的时候人多地少,一家人只有4分田,而现在政府给他们人均两亩田地,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吃饭再没了问题,有了积蓄,建造了现在的三层小洋楼。

  对于现在的生活,包素珍很感慨,千百年来,种田交税、按头抽丁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如今,种地的人不仅不用交税,还可以从国家拿到补贴。这远比小时候听老人讲康乾盛世要强百倍。

  前几年,老人所在的地区成了开发区,不少土地被政府征用了。老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她现在不用出一分工,每个月能拿到失地农民补贴380元,加上政府的百岁补贴300元,钱多得花不完。

  当记者代表本报给老人送去祝福的红包时,老人脸上笑开了花。很快,她把钱塞进贴身的小口袋里。儿子笑言,老母亲脑筋清楚得很,长寿补贴、节日慰问的钱都自己牢牢掌握,一钱不落,从不乱花,这也许与她年轻时穷怕了有关。

  此生最爱糖拌饭

  三儿子蒋六泉说,母亲生活很有规律,早晨7点起床后,就开始洗衣服、倒马桶、做早饭。老人有个特别的喜好,早上喜欢吃糖拌干饭,平时不太吃盐,喜欢把菜煮得很烂再吃。老人70多岁时牙齿就全部掉光了,所以菜都要烧得很烂,基本上荤菜要烧到舌头可以辨出骨头为止。

  因为自己属猪,包素珍一直以来养成了不吃猪肉的习惯。老人记性特别好,每年父母祭日时,老人会吃素祭奠。家里人为了老人身体着想,平时不让老人洗衣做饭,但是老人相当劳碌,扫地、养鸡、做饭一样不落。


浙江老年报 人物 00004 小脚女人的悲欢人生 2012-07-18 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13;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14;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09;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24;2638339;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23;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25;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29;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30;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35;浙江老年报2012-07-1800037 2 2012年07月18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