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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8版:晚霞

喝不出当年的味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餐桌上的菜肴更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但无论是古代的宫廷配料,还是近年流行的西式大餐,我总也吃不出当年辣椒汤那个味来。

  我说的辣椒汤,别说如今在饭店酒楼的菜谱难觅,在普通家庭的餐桌上也很少见到。不是这汤有多么名贵,也不是这汤有多么特别,实在是这汤配料太简单,做起来太方便。没有特殊需要,恐怕谁都不会特意去喝这种汤。就是这么简单的汤,却是我当年在部队野营训练时常喝,至今都难以忘怀的。

  我是上世纪60年代初参军的,部队驻扎在安徽蚌埠南营房。那时刚刚经历了“3年自然灾害”,国家还未从困难时期完全缓过气来。我们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只有4角多一点,为了让战士们吃得饱,吃得好,到节假日再能改善一下,每个连都要对营房周围的闲置空地加以利用。

  炊事班就近搭棚养猪,每个班还种点瓜果蔬菜,以保证供应与伙食质量。由于我们连队的干部战士大多来自江西、四川、湖南,所以每班的菜地种的大多是辣椒,而且全是又红又小、一沾口就辣得满嘴生火的“朝天椒”。除了现摘现吃,还要晒干保存,留着慢慢享用。不说菜是辣的,汤是辣的,难得吃回炒饭也要撒一把辣椒,简直是无辣不成餐。

  我出生在南方,生来怕辣,却偏偏掉进了“辣椒缸”。

  那时候,部队的军事训练抓得很紧,每年冬天都要到离蚌埠不远的凤阳山区住上几个月,条件当然比营区差了许多。当地的村民见到我们,家家户户都很热情,都争着将他们认为最好的屋子腾出来让我们住。但部队有严格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以每次野营,总是专挑村民那些空余或闲置的地方住,像堆放农具或柴草的屋子,地上铺点干草,就成了我们的地铺,尽量不影响村民的日常生活。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野营,我们班就住在一家村民养猪的茅草棚里。当地的猪是放养的,早上放出去,天黑赶回来。气味难闻不说,碰到猪半夜撒尿,溅湿了衣被,那才叫窝囊透顶。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最为艰苦的是夜间训练。那年月,部队不仅要求战士成为“神枪手”、“神炮手”,还要练成“夜老虎”。半夜里睡得正香,常会遇到“紧急集合”。有年冬天,当地的雪特别大,特别多,几乎将炮车的轮子都埋没了。一天夜里,我们刚睡下不久,就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命令,说是发现“敌情”,要我连立即全副武装赶赴某地。那时部队有句话叫做“兵不兵,八十斤”,意思是说,一个普通的战士,背包、武器、工具、加上班里分摊的各种战斗器械,每人负重起码也有八九十斤重。我们迅速在村头集合好,在连长和指导员的带领下出发了。

  山路本来就崎岖曲折,加上漫天大雪,结了冰就更加难走,何况还是在黑灯瞎火的夜里。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静悄悄的夜里,只有战士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咕唧,咕唧”的脚步声。一旦有人滑倒,大家便会一拥而上将他扶起,继续赶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们终于到达了指定的地点。等上级宣布“敌情”解除,又急急顺原路返回。

  回到驻地,已是深夜了,来回奔波,浑身已经湿透,山风一吹,直打哆嗦。这时,炊事班抬着盛满辣椒汤的行军锅来了,将冒着热气的汤挨个往大家的碗里舀。大家双手捧着碗,大口地喝着,我们这些平时很少碰辣椒的南方兵,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也跟着喝起来。这汤里放了点面粉,有点粘稠感,咽进肚里,就像吞进了一团火球,火辣辣,热腾腾,一路疲劳,一身寒意,顿时烟消云散。食量大的战士,一碗不够,喝完后就守在一边,等着沉在锅底那没化开的面疙瘩。这时的辣椒汤,简直胜过了琼浆玉液,山珍海味。尽管那时被子很薄,但钻进被窝,身子还是暖乎乎的。

  回到上海,我也曾试着做过几回辣椒汤,但总品不出当年那个感觉。后来我才明白,没了部队生活的紧张,没了野营训练的艰苦,没了冰天雪地的险恶,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出当年那个味来的。

  其实,味未变,是我们的感觉在变。


浙江老年报 晚霞 00008 喝不出当年的味 2010-11-05 nw.D1000FFN_20101105_7-00008 2 2010年11月0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