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和外孙女在一起的照片中，可以看出母亲已经到了灯尽油干的地步。可她还拖着一条腿，烧水做饭干家务活，没有说过一句“来日已不长了”这种丧气话。我们做子女的都以为母亲还能活千年百岁似的，都在忙活自己的工作，无暇顾及。

　　其实母亲最爱看到的也就是子女的工作都能做出一些成绩来。

　　1979年10月的一天，天阴沉沉的，清早下起大雪。连部的工作人员突然到我家通知说我母亲患病了。我急忙安排好工作，和老婆赶到分场。弟弟已先我到达，只见母亲安详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医生已经来过了，妹妹在一旁哭泣。

　　我问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她说，昨晚母亲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说完还洗了个澡，然后睡下了。今天早上发现时她穿得整整齐齐的躺着……我这时才想起很早以前，母亲就说过她有心脏病；上次病后又说过“再次生病就不要去医治了”的关照。想是她感觉不好，又怕躺下起不来连累子女，所以连医生也没有让去叫。

　　母亲走了，她是从容不迫地走的。临走之前她给自己里里外外全都换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外面还套上前些日子我老婆给缝制的新棉衣。穿上了这二儿媳妇制作的一双新鞋。

　　母亲走了，是用她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迎接死神的来临。她没有带着微笑离去，但也没有留下丝毫痛苦的表情。

　　母亲走了，走得很安详。安详得就像还准备第二天要早早起来为上班的女儿准备早餐一样。她没有让子女为她送行，包括就在身边的她痛爱有加的小女儿。

　　弟弟告诉我，他见到母亲时，她的眼睛还睁着。是弟弟把母亲睁着的眼皮抹下来给合上的。

　　母亲啊母亲，你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只闭口不闭眼？

　　我紧挨着母亲坐下。我流着眼泪看着母亲。我紧紧地握着母亲那冰冷而僵硬的手。这是我和母亲最后的一次相聚了！

　　我长时间握着母亲的手，我渐渐地感觉到她的手有了和我一样的体温，并且能够弯曲活动了。我像在梦境中，觉得母亲只是在睡觉；我怀疑母亲是不是还活着？弟弟叫来了医生，医生再次为母亲做了检查，确认已经去世。这才使我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母亲去世后，埋葬在北大荒的青山上，墓碑上只写了四个大字“坦荡胸怀”。是我撰写手书的，墓碑面南而立。

　　眼睛一霎，母亲去世已30载有零。时代有了巨变，值此母亲生辰一百周年之际，仅写此文以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