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宅即将落成，我们开始整理东西。当儿子翻到箱子里一套发白了的土布衫时，随手取出欲扔了。我赶紧一把夺过制止说：“那是我穿的，不能扔。”“这种背时的‘乡巴货’为啥还要留着它？”说着，他打开我的大衣橱，指着挂得密密层层的四季服装说：“爸，你这么多衣服穿上10年也穿不破！”儿子话未说完，我接口说：“这套土布衫一定要留着，我喜欢！”于是，我给儿子讲了它的故事。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国连年遭受自然灾害，我们全家从杭州举迁东阳。回老家不久，我看到乡里乡亲大多数人穿的都是土布衫，厚实又耐看，惹得我们怪眼红的。于是，母亲提议也在自留地里种些棉花，并许诺到时全家每人都有一件土布衫。

　　采摘棉花的时节，全家总动员。这对于我和弟弟来说，还蛮轻松有趣的。殊不知，从摘棉花开始一直到制成土布衫，还需要好多道工序，其艰辛可想而知，其中尤以纺纱和织布这两道工序最为繁重。

　　那时候，母亲才40来岁，却因长期体弱多病，加上眼睛不好，显得甚是憔悴。简单的纺纱活儿对她来说，也得从头学起。每到晚上，母亲抖落了白天劳碌的风尘，坐在纺纱机边，佝偻着日渐瘦衰的身子，沉着地摇起纺纱柄……在昏暗的油灯下，瞧着板壁上隐隐约约的母亲的影子，听那从纺织机里传出的沙沙声，我终于读懂了“勤劳不怕苦”这5个字的确切含义。

　　后来，母亲的“一人一套土布衫”的承诺如约兑现。当我首次穿上这套浸透着全家人汗水的带有印花条子的崭新土布衫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穿着它，我有一种稳重、踏实之感。我还穿着它坐火车，乘轮船，上北京，下江南，甚至在天安门前留过影。当外地人夸我的土布衫时，我便炫耀说，这是“东阳制造”。

　　儿子听我讲完这段故事后，好奇地问：“那你就天天穿这套土布衫了？”

　　“不，穿了一段时间后，我就珍藏起来。”一则是家庭经济好转，二则是母亲的体质每况愈下，眼睛视物越来越模糊。“谁知身上衣，件件皆辛苦。”所以我便将它留作永远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