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来得如此突然，没有预兆。

　　这是暑假的一个下午，窗外雨水如注，家里只有我和75岁的外婆。在我的电脑突然关闭之后，外婆慢慢地走到我身边，说，停电了。外婆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和失落。我知道她正在看一部古装戏，虽然晚上已经看过，但第二天的重播她还会乐此不疲地再看一次。电视是外婆最忠实的朋友，平常外婆总是用电视打发无聊。

　　我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脊背，从电脑桌边站起，盘算着该怎样打发这个灰蒙蒙的下午，忽然想到抽屉里还放着朋友送的新茶，便有了品茗读书的憧憬。泡茶的时候，看着水中的那些嫩芽儿舒展翻滚，倒有几分惬意。心想，难得有这样的悠然下午。

　　外婆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瞧着我，我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坐到那儿的以及她在做些什么。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我与外婆没有了共同语言。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但我想，今天我们必须得聊点什么。我们议论了几句刚结婚的邻居老大爷。我说，这么老了还结婚，有点不可思议。“有什么奇怪，老了总想找个伴。”外婆的回答有点出乎意料。

　　这两年，外婆有一点耳背，与她说话稍许有些吃力。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外婆的目光不经意地穿过我的身体朝门上瞟，我知道她在等她的老姐妹。平常我不在家的下午，隔三岔五有两个住得相邻的老太太登门造访，我家是她们举办“谈话沙龙”的固定场所，外婆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但她看上去一点都不老态龙钟，她在参与谈话的时候吊着嗓门、神采奕奕。每每有这样的下午，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外婆都显得格外精神。但这样的下午并不是天天都有，比如今天，就不会有，下这么大的雨，谁会来呢？

　　停电的下午，没有音乐，没有朋友，没有电视的彩色画面，无法阅读，想出门，又被大雨止住了脚步。我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步，最后，我想出了唯一的解脱方法。我对外婆说，我要去睡一觉，你呢？外婆说，你去睡吧，我不睡。

　　后来，我真的睡着了。两个多小时后，我醒了，雨还在下，电还停着，天更暗了。我打开卧室的门，见外婆竟然还坐在沙发上，微眯着眼，如一尊雕像。我吃了一惊，问，你就一直这么坐着吗？外婆缓过神来，欠了欠僵直的身子，说，你不在，要是没有人来，我常常这样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酸楚和歉疚正从心里漫出来。这样的下午对我也许只有一个，但对没有阅读能力和脚力不济的外婆，也许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然而，外婆从来没有抱怨过这种寂寥，在我做作业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送上一只削好的苹果；当我晚归的时候，她的床头永远亮着那盏等我的灯。

　　也许，我无法提前体验老人的生活，只是在那个停电的午后，我忽然有了恍悟，从此每个偶尔晚归的日子，我的心底更多了一份焦灼和一份早点到家的迫切。因为，我的外婆正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