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清朝诗人吴嘉纪诗句“走出门前炎热里,偷闲一刻是乘凉”时,端坐在空调书房里,审视着屋外燃烧的阳光,顿时涌上一番感慨,久久不能释怀。
我生于乡间长于田畈,对乡间农耕之事甚有感慨。乡村夏日,一把古老破旧的芭蕉扇或走街穿巷的棒冰,是夏日里农人最惬意的享受。他们占据片刻的休闲,搬一张朴素的竹床,于浓浓的树荫下,手摇芭蕉扇,不疾不缓地摇摆着,此刻,手里拿着用酒瓶或塑料制品换来的棒冰,品咂生活的滋味,也是一种快意的人生。然更多的是水之纳凉。从盛夏茂盛的阳光里走来, 一盆井水,是最好的“空调”。而对于乡村牧童来说,清澈的河水则是诗意的纳凉了。六月天里,知了嘶鸣,四野冒火,热得鸡犬不宁。唯父亲安然,扛上锄头,走进毒日头里,小溪般的汗水从面颊上流淌下来,浑然不知,荷锄依旧。问之,父亲淡淡说,对庄稼人来说,什么是凉快?田上无草,锅里有粮,便是最好的纳凉了,有夏忙才会有冬闲啊!
而城市的纳凉则是另一番景象了。蛙居斗室,享受空调和电扇的纳凉者有之,更多的人则走出户外,在都市霓虹灯的映照下,穿上休闲装,湖滨、公园、桥畔,还有超市里,到处有他们的身影。闹中取凉,也许是另一种境界吧。年轻之人,哼着古老的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走进爱情的纳凉;年老的人,则利用城市有限的休闲广场,从家里带来音响,放上舞曲翩翩起舞起来,演绎一曲黄昏的纳凉人生,成为城市夏夜一道独特的景观。
查阅古书,知纳凉古已有之,而且盛也,其雅俗共赏、休闲惬意令人惊异。“赤体山边夜纳凉,衣来天地学嵇康。裸裎袒露浑忘事,卧看流星过裤裆。”好一首通俗的“山野纳凉”诗,敞开心扉,呈于天地,其情昭昭。文人纳凉,更多的是充满典雅之句,亦如“撑一把油纸伞,徘徊在寂寞的雨巷”的诗行。不同的诗人有不同的纳凉方式,“六月山深处,轻风冷袭衣。遥知城市里,扑面火花飞。”元代释英在城市烈日当空之际,选择的是深山消暑纳凉;“傍水迁书榻,开襟纳夜凉”,这是唐代诗人韦庄的水边纳凉……陆游喜好桥头纳凉,梅尧臣执着于古木参天、禅房清幽、人迹罕至之处纳凉;王维则居于馆而尽享受竹林之清凉。诗人纳凉,逃脱不掉一个“雅“字,总是和清幽的自然分不开的,和山、水、竹、林相依相靠,也许这些景致与诗人的志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