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一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有20多个春秋。但50多年前，她义务代人写信的情景，总是盘桓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1960年代，我还在读小学，却清晰记得那些来家请母亲写信的女性长辈，总是拿着信纸、信封，和一枚4分或8分的“龙头”（邮票），语气十分敬重，口口声声喊着“郑老师”。在她们眼里，母亲是在上海教书回来的，是农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懂得她们想写什么。

　　来代写信的，90%是思念外地当兵儿子的乡村老母亲，很多时候讲话讲不到点子上，有时还会表达错误。母亲会引导她们说出本来就想说的话。

　　其中，一位被母亲称呼为“宪良奶奶”的长辈，她的女儿叫陈恩美，也是母亲的学生。“宪良奶奶”给女儿恩美的每一封信，都会请母亲帮助写，而且两个人有说不完关于恩美的话。远在太原的恩美也知道这一封封家书都是出于她的老师之手，所以每一次回信都会写得热情洋溢，并对“郑老师”表示感谢。而女儿恩美的回信，“宪良奶奶”都会带来请母亲念，每一次母亲还没有把信念完，“宪良奶奶”都会激动得热泪盈眶。

　　三年级暑假的一个下午，“宪良奶奶”神色慌张地又来找母亲写信，母亲外出劳动了，她等了很久很久，还是等不到人。“宪良奶奶”说：“这信很急，你帮我写吧！”我心里一怔，我写得好吗？在她的反复恳请下，我只能勉为其难了。听完“宪良奶奶”的诉说，我才知道，原来她家人患病，要求女儿见信即回。

　　一段时间后，恩美回家省亲，专程来看望母亲，看见我就说：“这封信上的字迹，不像是郑老师写的，莫非是你写的？”我羞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母亲倒是坦然代我回答了。

　　自此，我开始经常学着母亲，帮堂外婆、堂舅妈们写信，跟母亲一样，静静地倾听，稍稍地引导，默默地思考，把她们的爱和思念，传递给远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