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工资”的老师
到“看不见”的课堂
孙炜
上世纪80年代以前,杭州一些农村长期没有幼儿园,加上群众有一种观念,认为孩子只要能读书即可,幼儿园就可有可无了。
我母亲文君从教师岗位退休在家,有一天突然接到通知,要求次日一早到乡政府报到。估计是担心吓着老人家,村干部还补充了一句:大概是给三个村子筹建幼儿园的事吧。
这句话,让母亲激动得夜不能寐。第二天一大早,晨雾中,我哥用自行车带着她到乡政府报到。回来后,母亲马上召开家庭会,得到了全家支持。父亲说,如果筹建幼儿园缺钱,我们可以适当支持。
首先要有房,园舍现成的,省了一大笔钱。其次要经费,乡政府没有拨款,要靠自筹。母亲按人口比例和入园幼儿数做了经费筹集方案,经余副乡长批准后,天天向三个村长讨要。第三要有人,母亲从三个村各物色了一名初中毕业的女孩子,让她们跟着自己学讲故事、弹风琴、学唱歌等,经过三年的带教,她们都成为优秀的幼儿教师。
有时候小朋友尿湿了裤子,母亲就用自己家孩子的裤子换上;有时候小朋友发热了,她就带回家里,让行医的父亲给看病。在母亲的心里,每一位小朋友,都是她的宝贝孩子。
我永远记得,在母亲的告别仪式上,来了那么多曾经的学生,他们都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
母亲的品格,影响了身边很多人。她表兄的儿子周献华,也是一名教师。当我初中毕业被迫失学的时候,周老师鼓励我像母亲一样百折不挠。“你看,我因为眼疾,几乎双目失明,难道放弃吗?”
周老师是原杭州大学外语系毕业的,出乎我意料,他在数、理、化的基本功也很扎实。一道复杂的几何题,对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师来说,写在纸上看不见,只能一面听我讲点、线、面的图形,一面用手指在空中画无形的图形,凭着对脑海里空间图形的解析,再给我讲解,还要让我听懂,真的不容易啊!
最终,我从“看不见”的课堂重新走进了向往以久的学校,开始了人生真正的奋途。半个多世纪过去,当我回到故乡时,总会想起当年退休后“零工资”再创业的母亲,和表哥宿舍里“看不见”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