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鸡

　　小时候，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放鸡。

　　上世纪70年代，山里10岁左右的孩子都能帮父母干活了，其中干得最多的是放鸡。

　　山里缺水，一年种早稻和玉米两季。到早稻黄熟、稻谷飘香的季节，田里的水早已放干，淤泥也已不再粘脚。水稻收割，田里总有许多谷粒散落。放鸡就是将鸡背到田里把那些谷粒收拾干净的活儿。背鸡的工具为竹篮，上面用藏青色的围布盖住系紧。

　　夏收的午后三四点钟，孩子们便横背起竹篮动身了。任竹篮呈半圆的把柄卡在稚嫩的肩膀上，任倾斜的竹篮口下部边缘靠在屁股甚至腿部上，他们在起伏不平的路上连奔带跑。竹篮上下摆动，可以想象鸡们在里面是怎样的一种享受。

　　稻田弯弯曲曲，在山脚随山形呈流线叠放。放鸡的最佳稻田，应是刚收割的稻田。那里散落的谷粒还没来得及被田鼠、麻雀或别的鸡收拾。一到目的地，孩子们就解开围布，让饥肠辘辘的鸡们下田啄食。

　　鸡下田啄谷粒的时间，就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几个人坐在田埂上猜谜语，讲故事，唱儿歌。什么“嬷嬷家里一根葱，日日摘三通”这样的谜语，什么“前门咚咚咚，后门咚咚咚”之类的儿歌，都在放鸡时口口相传。年纪大一些的往往是主角，他们相互交流，扩大储存量；年纪小一点的只有听的份。他们笑容挂在脸上，有时听得鼻涕流到口里也不察觉。

　　许多懂事的孩子还会顺便多干点活儿。他们会捡稻穗。从稻草中捡起没打着的稻穗，将稻穗从稻秆上摘下来，一株株整齐地整理在一起。有了很大的一把，就用稻草捆起来。又因听人说过，干燥的稻草稻叶是垫猪栏的好材料，吸收猪粪尿快，保证猪栏的干燥卫生；在吸足肥水踏实腐烂后又是很好的厩肥，可以卖给生产队换工分。他们就会主动收集稻草、稻叶，用手将散落的枯黄的稻草、稻叶扒在一起，捆成一大捆，绑在竹篮的手柄上，以便带回家。

　　太阳快落山时，摸一摸，鸡的嗉囊已是很硬，收工的时间便到了。小伙伴们就拿起立在田里曝晒的一束束稻草，在稻田最窄处筑成“长城”。中间横放竹篮，宽口朝鸡的方向。然后跑到鸡群前面，展开双臂，将鸡朝竹篮赶去，嘴里喊着“聚篮（进篮）、聚篮（进篮）”。老母鸡一见此，就高昂着头，很懂事地迈步走向自家的竹篮，其余的也会跟上去。但每回总有一只或几只小公鸡不知就里，即使赶到竹篮边，也会逃出去。这样的鸡，擒获后被打一顿是不可避免的。

　　“谁让你跑，谁让你不回家？”小主人一边骂，一边用手劈鸡的嘴巴。随着一阵“咯咯咯”“咯咯咯”的高声悲鸣，最后一只挤进了竹篮中。

　　夕阳西下，披月背鸡回家的场景便一幕幕展开。虽然竹篮底下多了一束稻草，竹篮边上多了几捆稻叶，小伙伴们肚子也在咕咕响，但返回的路并不让人觉得艰难。家在前方，我们老远就能看见隐约而温暖的灯光。

　　回到家，将鸡放进鸡舍，上交了附属“战利品”。在母亲的夸奖声中，我们捧起大饭碗，吃着可口喷香的饭菜，心里舒坦极了。小小年纪那种自食其力的自豪感，现在想想还是妙不可言。

　　朱耀照

　　(本报“乐活诗文群”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