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36年前，我们贱卖奶奶郑重交给我们姐妹俩的老屋，愧疚至今。

　　老屋远在浙西故乡，建于民国之前。爷爷历尽千辛万苦才买来的二手房，用作替人看病、带学生，连带居家。奶奶慨叹，当年她含泪卖尽了所有陪嫁，才凑足钱。

　　房子并不豪华，但结构紧凑实用，有4个卧室加两个客轩。

　　记得盛夏里，我们几个孩子还轮着抱柱子取凉，天井房檐有金属槽和落水管收集水滴，干燥整齐，爷爷又拆除了客轩，改修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橱为壁，前面完全敞开，中间做了大长方桌，供讲课和学生学习。厅堂和他自己房间的后壁，也都安了同样的书橱，都有专用的人字梯上下。

　　大门坛里除中间铺有鹅软石通道之外，两边都有垒砌花坛，种植花卉药草，有一丛天竺、金雀、桑树、琵琶等供病家取药引，还有一株我们孩子都合抱不过来的老石榴树，到了五六月，满树火红的石榴花十分耀眼。来我家看病的人也无需向人问路，大家都知道：北门石榴花诊所就是，成了自然的标志。

　　卖老屋是我终生之痛，我生于斯、长于斯，17岁才告别外出，感情之深不亚于爱我抚养我长大的奶奶。那天，我抚摸了老屋的每个角角落落，到最后交付时刻，我去厨房捡了一块木炭，止不住满脸热泪写下了:

　　别梦依稀三十年，

　　故宅已非旧家园。

　　残檐不胜淅沥雨，

　　败壁犹辨儿时痕。

　　金雀无力恋故土，

　　新燕有情衔春泥。

　　重门难再觅旧梦，

　　一杯乡土慰别离。

　　最后，我带着石榴花树下的一抔园土，凄然离开了老屋。

　　何鹤玲（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