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归客

　　每次坐上回乡下老家过年的汽车，我的脑海里，就像车窗外掠过一幅幅远山近水图那样，滤去漫漫岁月的纷呈往事，然后定格在那一年除夕的回家路上。

　　那是40年前的事了。那天，刚下班的我，匆匆忙忙登上县城开出的最后一班客车，而这班车的终点站不是我家的所在地。半道上，我一个人下车，原先约定搭上我回家的拖拉机，竟然先开走了。此时，已是大年三十下午4点多了，离家还有20里路，我咬咬牙决定步行回家。

　　在冷清的马路上，此时只有我一个行色匆匆的除夕夜归人。这时我多想从我的身后，突然出现一辆汽车或一个能与我结伴同行的路人。可是，在薄幕下泛着光白的马路上，什么也没有。

　　暮色已浓了起来，身上也渗出了汗。家里现在一定很热闹吧，烫在壶里的米酒一定热了吧，爸妈现在也一定站在门口盼着我回来吧……我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

　　忽然，我的身后传来一声汽车喇叭鸣叫，我连忙举手招停。汽车在我旁边停下，司机对我一笑说，上来吧。上车后，得知他姓田，是去福建的车，为厂里拉一批急需品。我听后，心里又凉了，我只能搭一段路。许是同为大年夜归客吧，我们都为这个相逢而高兴。田师傅很善谈，可才聊了几句，我就到了下车的地方。他问我是不是到家了，我说还10多里路呢。田师傅听后抬手看看手表，又伸出头看看外边说：“我送送你吧。”“别别。”我连忙谢绝。可是，田师傅坚持送我。

　　他不再由我多说，启动车子往我家方向开去。汽车冲开夜幕，在路上欢快地跑去。半个小时后，车到终点。面对这位好心的陌生人，语言的表白此时是苍白的，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他那双大手。而他只是笑哈哈地朝我挥挥手，然而转头走了。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了年夜饭。当我端起酒杯时，脑里就出现还在急急赶路夜归的田师傅，心里又一次生出感激之情。如今，时间虽已过去多年，但那一次除夕夜归的情景，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杨建（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