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辈的传承 一代代的沿袭

　　实习生 张海韵 本报记者 罗瑞斌

　　苍南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离开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把远方熬成故乡，将他乡的习俗嫁接到自己的心上。

　　在苍南县的老街上，生活的经验代代相传，后辈子孙们在这里生生不息。

　　有些习俗或者食物，虽然已经来源久远，然而在一辈又一辈人的沿袭下，不断散发出记忆深处的味道。

　　不变的盘头

　　年三十那天，天刚蒙蒙亮，外婆从家门出发，去菜场买年夜饭的冷盘食材。今年是外公去世的头年，儿女孙辈们必须回到老家过除夕，拜新年。

　　十几年来，所有人团聚是头一遭。温州人并没有家族过年的传统，一是儿女多在外打拼，难以聚齐；二是孙辈多为城市长大的独生子女，对回乡没有清晰的概念。

　　外婆和已经到家的女儿们开始准备年夜饭的“盘头”。温州人家的冷菜盘几乎都是一样的，十只或八只朱砂高脚红碗，装着温州孩子们从小吃到大的记忆，鸭舌、花蛤、螃蟹、酱油肉、鱼胶冻等食材，上面各盖着一片切成薄片的圆形红萝卜片。

　　年夜饭在温州人心中更像是某种仪式，“盘头”就是过年的象征。在几十年甚至百年的除夕夜里，这些从未改变的“盘头”提醒着归乡的孩子，到家了。可哪怕吃了几十年，每年的鞭炮一响，奔波在外的人们还是准时坐在了桌前，吃这一桌花样没变过的年夜饭，就是为了看看围在桌边陪伴了几十年的亲人的脸。

　　蝤蛑炒年糕

　　人到齐后就该上热菜了，蝤蛑炒年糕是热菜里的必要头菜，寓意为“年年高升”。小姨跟码头的船老大特别熟，所以挑的蝤蛑一切开就缓缓流出蟹膏。

　　大火起油锅，将食材一股脑倒进锅里，“唰”地腾起的青烟扑在人脸上就是满鼻子鲜香气，是在这片沿海地区长大的孩子们熟悉的大海的味道。

　　外婆是操持头菜的好手，在她身上能看到温州老人浓缩的影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儿女们生活的经验与人情往来几乎都是从父母那儿学来的，老人们总是知道近乎古老神秘的习俗，像主心骨一样紧紧抓着年味。

　　小辈在拜新年时，哪怕早到2个小时，也得在门外乖乖等到人齐，伴随着鞭炮声才能进门。分别时，房子里的人不能劝留，离开的人也不能回头。

　　葱油黄鱼

　　温州人的皮肉里，仿佛都是鱼的精魄，“鱼吃了能聪明”的说法几乎所有孩子都从父母口中听到过的，离了海鲜，温州的味道就失了七分。

　　要捕到野生黄鱼，哪怕是船老大也得碰运气。六尾中等大小的黄鱼整齐列在案板上，油锅里的油热至冒泡，放入葱、青椒、红椒、姜蒜末，煸至整个老屋弥漫着焦香，再把黄鱼放进油锅里，不断用勺子将油淋在鱼身上。耗时不长，鱼身变成金黄就可出锅。

　　我的两个舅舅酷爱海鲜，但大舅舅最近身体不太好，海鲜应少吃。二舅舅才好声好气地劝了一句，大舅舅就急得把眼睛瞪成金刚样，嗓音几乎响彻整条老街。一家子人恰恰都随了外婆的大亮嗓，围成圈就开始嘹，高音混着门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直冲入大脑。

　　小辈们皱着眉头，却执着地顶着头上横飞的唾沫往鱼碗里伸筷子，耳朵是否安好已经顾不上了，鱼肚上的肉却被小心翼翼地夹起。金灿灿的黄鱼皮连着肉被扯开，从鱼骨里冒出葱油的热气，鱼肉是半透明的白，嫩得连空气都能震碎它，送到口里是一抿即化，嘴里仿佛含了一片汪洋的东海。

　　腰果西芹炒虾仁

　　温州人骨子里就带着打拼的基因，他们意外地早熟，不畏惧承担责任，在外界的诱惑越来越大之际，他们最终还是回到家乡。就好比这道菜，到底还是图那口鲜甜的虾仁。

　　现在的温州孩子多为独生子女，表亲间的关系就愈加紧密，无论多大的年纪，在家里都表现得格外幼稚。两个表哥死死按着表妹，却把自己的勺子往盘子里舀，根本看不出是30多岁的职场精英。

　　两个表妹还在读书，四个人嬉笑着闹成一团，我把你的烟头摁灭，你把我的饮料掺入白酒。还有两个更小的同一辈在旁边咧着牙齿“呼哧呼哧”地笑，香脆的腰果在齿间嚼得“嘎嘣”作响，混着弹牙的虾仁“咕”的一声滑入食道，酥香软糯齐全。

　　这六个眉眼含笑的年轻人或多或少已经在考虑，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得学会操持红白喜事，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从父母手里接过担子，撑起整个家族。到那时，他们也已是双鬓花白，满面皱纹。

　　油炸冰淇淋

　　这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菜。外婆的外曾孙随了他妈妈的河南口味，对原汁原味的海鲜宴怒目而视。包成饺子样的冰淇淋不解冻，直接在油锅里翻滚至金黄色捞出，“咔擦”一口咬下去，牙齿上感受到的是烫和脆，舌头上荡漾开的却是半化的冰凉甜味。

　　不管是哪里的孩子，对甜品的态度总是宽容的。8年前从河南来的女孩还听不懂温州话，却为了喜欢的男孩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安家，哪怕仍不习惯三餐海鲜，如今却也能在除夕宴上笑对阿姨的问询。温州人喜欢就近结婚，能找市区就找市区，不然也是同省的结婚对象较佳。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走得越来越远，他们在异乡遇见恋人，将各样的文化带回温州，给这个沿海城市注入新鲜的血液。

　　年夜饭从不是死板的，主材料的确不可替代，不同的佐料配菜却能炒出迥然风味。这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也许有人随着岁月流逝一并离开，却又有新生的力量磕磕绊绊地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