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香云的世纪守候

　　本报记者 王卓琳

　　物之不齐，物之情也。长寿者，或因养生之道，或因仁人之心。乡人皆道，阿强姆妈长寿，是因为心中有信念。

　　在杭州市富阳区大源镇亭山村的阳平山8号，住着一对母子。大家都唤这位104岁的母亲“阿强姆妈”。平时，大家总能看见这个小脚老太拄着拐杖，迈着小碎步在街上漫走。

　　阿强并不是她的称呼，那是她过世的丈夫。对于她的姓氏名字，村里鲜有人知。唯一知晓的只剩下家中这位精神受过创伤，偶尔清楚偶尔糊涂的小儿子蔡俊杰。只有他讲得出，母亲蒋氏，名香云。

　　这几天，阿强姆妈病了。

　　面对这对母子的窘迫，一个“义子”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不要怕 有我守着

　　因为母亲病着不能说话，71岁的蔡俊杰左手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蒋香云”，告诉来访者，这是母亲的名字。他的字迹很秀气，乡里几位长辈连赞写得好，惋惜他曾是一个“聪明人”。

　　俊杰是蒋香云的小儿子。念高中时，俊杰的成绩常获得长辈的称赞。但因家庭突遭变故，俊杰受了惊吓。此后，他的神智便有些不清，时常会莫名癫狂。

　　丈夫过世后，香云便独自照顾着这个让他难以放下的儿子。

　　是日，俊杰闹脾气，不肯吃药，这间歇性的“毛病”又开始发作，他便拿起刀挥舞起来。当时，95岁的香云根本无法牵制住儿子，又怕伤害到他人，便哭着找了村干部：“我没力量照顾他了，只能送去医院了。”

　　村干部应了老人家的要求，便与派出所、医院联系，一切安排妥当。这天，派出所安排了专车去接俊杰，俊杰吼着闹着不肯上车，但最终还是被送走了。这位老母亲只能在门口默默流泪。

　　未满三日，香云心疼，不知俊杰在医院是否安好，有无人悉心照顾。老人家杵着拐杖，迈着小步，只好再去村委，“拜托能不能帮我把孩子要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进医院容易，出来难。但村委想着老人家年事已高，还是联系派出所说明原委。派出所便打了报告，向上级请示。五六日之后，俊杰被接回家中。

　　老人家便再也不愿放手，有时，俊杰不肯吃药，母亲骗他说：“那要送去医院了”。俊杰一听“医院”二字，心有怕意，默念着我不去，便乖乖吃药。

　　老母亲这一计，还算奏效，从此便只身照料着儿子。

　　漂洋过海来看你

　　香云年轻时，丈夫经营着一家百货店，乡民称为“南货部”。所以旧时蔡家的家道还算殷实，香云的贤惠和蔼是出了名的。

　　村里的姜奶奶说，但凡有人去店内要买些什么，手头紧张，拿不出钱，香云总会让乡里人先拿去。等手头宽裕了，再来支付也不急。假使有人长久不清帐，香云也不去讨要，只当没了这回事。

　　所以村里人常说，阿强姆妈，贤惠。

　　乡里的长辈都知道，香云还有一个大儿子明棋，比俊杰大3岁。因了当年岳父强硬的要求，只好随妻子去了美国。一去便是几十年，如今孙子都有了。

　　今年3月，明棋申请到两个月的探亲假，回来探望母亲与弟弟。一次，明棋照顾母亲吃药。一滑手，细小的药片便掉落在地上。眼睛有些老花的明棋，左顾右看，也没有发现。香云便拿起拐杖朝另一个方向笃笃：“侬，在这里。”明棋笑说：“还是姆妈眼睛亮。”

　　两个月的签证很快到期，明棋不舍。他知道母亲节俭，平日里常是咸菜、腐乳就饭，便买了一些进口的罐头给母亲、弟弟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再三催促下，明棋还是回到那个母亲陌生的“故乡”去了。

　　漂洋过海，老太的牵挂在这头，也在那头。但她从来不说。

　　第三个“儿子”

　　这几日，村里的几位老人知道阿强姆妈病了，都去探望她。俊杰在床前的八仙桌旁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像是怕吵着母亲。

　　“姆妈，有人来看你了。”旁边一位围着藏青色围裙的老人俯身在蒋香云的耳边说。众人一问之下，才明白，这位老人名叫王仕申，是老大明棋的小学同学。从小一起上学、玩耍的两人，感情很深。

　　今年6月，明棋回美国后，王仕申便到这里照顾同学的母亲与弟弟。这几日，老太病着，王仕申更是陪伴左右，为老太洗脚、擦身。晚间，他睡在俊杰身旁，时刻听着声音，老太是否要上厕所，被子是否掉了。

　　王老说：“幸好家里没事需要操心。”他的妻子有时也会来帮手，对于老伴，她说“既然做了，就做好”。

　　有了这位小学同学的照顾，明棋也能放心些，时常打电话来问：“母亲可好？弟弟可好？”王老便一一告知母子俩的近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王仕申的那声“姆妈”，已胜过千言万语。

　　“唯有守护，方能安心”，蒋香云这一生，两个孩子。一个远在他乡，一个遭受苦难。守望，便是老太心中的信念。105岁即在眼前，望这位慈母康寿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