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对“豆腐渣”一词并不陌生,因为常常有“豆腐渣工程”的报道见诸于报端,而真吃豆腐渣的人却不多了。豆腐渣是做豆腐过滤后剩下的渣滓,一般作饲料用。可在那特殊的年代里,豆腐渣却救过我们一家的命。
1958年,实现人民公社化,大办农村公共食堂。我家住的贵溪村是云和较大的村庄之一,有上百户人家,就办了一个大食堂。大食堂设在村中央的一幢大房子,家家户户的八仙桌都集中到食堂,各家各户不准开伙,粮食全部上交,铁锅也化成铁水变为钢铁,家里只能留茶壶烧开水。我父亲在村里炼铁炉拉风箱,母亲在村公共食堂烧饭,我在村小学读书。公共食堂三餐按时开饭,全村男女老少吃饭不要钱。可好景不长,次年农业歉收,“三年自然灾害”已悄悄来临。我当时正在读初小,一放学就跑回家,拿一只钵子到食堂排队领饭。记得有一次我跑得快,排在第一名,尚未开饭,怕被别人挤出来,双手紧紧抓住前面门框,厨房的人开门出来时把我的小手夹在门缝里。我的哭叫声惊动了在厨房里烧火的母亲,急忙跑出来将我送到村医务室,可一只手指甲已掉了下来,只得用剪刀剪掉。
公共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有段时间是用番薯和麦粉混在一起蒸的馍馍,像肥皂块大小,一人一块。更多的是用番薯青菜、番薯叶加少量米煮成的稀饭,几口大锅烧好的稀饭倒在几口排列的大木桶里,再挑上几担水直接倒进较稠的稀饭中,用木棒搅匀后再用小木勺分给大家吃。一碗饭几大口就没了,只得以野菜、糠饼充饥。由于营养不足,患浮肿病的人很多,许多人因粮食困难而外出谋生。
县城里有家豆腐厂,豆腐只供应单位食堂,而豆腐渣可卖给老百姓。正好我有一位表姐在豆腐厂里做工,豆腐渣就成了我们家的救命食物。父母亲要参加生产队劳动,买豆腐渣自然成了我的任务。星期日,天没亮我就被母亲叫醒,饿着肚子摸黑走5里路到街上。那时从贵溪村到城里的沙子公路两旁全是田野,没有一幢房子,更没有路灯,真是害怕极了。虽然每次到豆腐厂,那里都是大门紧闭,但门外却是人叠人,有些人爬到窗台上,甚至还有人爬到屋梁上。屋内的工人完成了豆腐的所有加工程序后,便开门卖豆腐渣。门一开,人群死命往里挤,我一个仅十一二岁的小孩,根本挨不上边,还好我有表姐在豆腐厂,我每次总能买到一些豆腐渣。
中午,母亲劳动回来,将豆腐渣或煮或炒,放一点盐和葱花。快熟时一股香气传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要伸手到锅里去抓着吃。母亲烧好后,全家每人分一小碗,味道好极了。邻居家的孩子看到我们家里有豆腐渣吃,真是羡慕极了,都说那可是高级补品。母亲也常常分一些给邻居家的孩子和生病的老人,可每次买回来的豆腐渣也仅能吃一、二次。就是这点救命的豆腐渣,使我幸运地度过了那饥荒岁月,而我母亲却得了浮肿病,年仅45岁就过早地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