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长得清瘦矮小,大字不识几个,人又老实木讷,甚至有些迂腐。而母亲年轻时高挑清秀,端庄美丽。母亲的祖上是富农,出身不好,就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跟母亲更亲近。直至上了大学,每次给家里写信,我还是习惯性地在收信人地址这栏写上母亲的大名。
每次邮递员送信的时候,总是站在门前的大路上高喊着母亲的名字,说:“你儿子来信啦!”母亲忙不迭地应一声,急匆匆地跑出来。父亲也扔下手中拾掇的农活,迎上去急切地吩咐母亲:“快念念,儿子在信上说些什么?”母亲念信的时候,父亲点一杆旱烟,“吧嗒吧嗒”抽得有滋有味。母亲读完了,父亲抢过信,再反反复复地看,生怕遗漏了什么字。可是后来,家里再收到我的信时,当母亲把信在父亲面前一扬,喜滋滋地说:“儿子来信啦!”父亲只是应一声,说:“你念念。”然后继续埋头抽着烟。母亲念完了,父亲把烟杆往腰上一别,一声不响地下地去了。有一次母亲去走亲戚,三天后才回家。父亲把一封原封未动的信交给母亲,母亲很诧异:“儿子的信,你怎么不拆?”父亲说:“这是儿子给你的信。”
母亲在回信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下次写信一定要写父亲收。我照办了。“你儿子来信啦!”当邮递员高喊着父亲名字的时候,正在地里忙活的父亲立刻直起有些佝偻的背,一脸的惊讶,呆立着不动。“发什么愣呀,快来取信。”直到邮递员催他,父亲才如梦初醒地跑过去,双手在衣服上用力地擦了好几下才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下信封,父亲的大名仿佛恍惚了他的双眼,他用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咧嘴笑了起来。那天父亲喝了很多酒,一边喝酒,一边一次一次把信拿出来看……
当母亲在信上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愧疚得一夜无眠。儿子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一声轻轻的问候,竟然让父亲如此欣慰和激动。他的爱近乎卑微,远没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般的雄浑和伟大,也不似母爱那般轻舟淡月、小桥流水般的纤细,但父亲的爱深沉见于心底,可我一直缺少一双能看得见这爱的眼睛,忽略了父亲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