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到了眼下这吃笋的时节,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当年拣竹笋壳的活儿,就像一幕泛黄的镜头画面,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那时,我的父母被打成“牛鬼蛇神”,全家被遣送到湖南衡山县的一个偏僻山村里“劳动改造”。“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民谣,乃是当地地理环境的真实写照。而那里漫山遍野都是竹子,年年季季都是郁郁葱葱。尤其到了春天,这些竹子的“子孙们”都纷纷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这时山里的娃娃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当时12岁的我虽然是细皮嫩肉的城里娃,但迫于生计,不得不和那里的山娃子们一样,操起扁担、拿起绳子、穿上草鞋,上山去拣笋壳,然后卖给当地购货站换回点油盐钱。
据邻居老人说,自元末明初以来,拣笋壳是“惊蛰”过后家家户户的娃娃必不可少的一个活儿,笋壳卖给当地购货站,购货站会组织一批工匠,将收购来的笋壳制作莆扇、笋鞋等日常用品再卖给当地农民。
拣笋壳得要凭借自己的慧眼:拣那些从竹节长而粗壮的毛笋上自行脱落下来的笋壳,这种笋壳既宽大又厚实,质地坚韧,当然价钱也能卖得高一些,要拣到这样的笋壳,就得具备点吃苦耐劳的精神了。记得有一次上山拣笋壳时,险些儿遭到了不测。那是“惊蛰”过后的一个上午,由于是雨后天晴,山上的毛笋窜枝拔节很快,笋壳也脱落得又快又多。我和几个山娃子都是一副樵夫装束,结伴去拣笋壳。上了山后化整为零分头行动。我单枪匹马往深山处攀走着,寻觅着大毛笋。一会儿在一块巨大的石崖背后,发现了一只有小水桶般粗的毛笋,周围脱落了好几片扇般大的笋壳。我乐得手舞足蹈,急不可待地拨开茅草丛,跑到这只毛笋跟前俯腰拣了起来。当我拣起第四片笋壳时,猛然发现毛笋的根部藏着一条约有大拇指般粗的火赤练蛇,直冲我喷吐红信,吓得我魂不附体,脚下一滑,踩着了一团青苔,顿时滚了数米之远。虽然脸和手被划擦得伤痕道道,但庆幸的是没给这条火赤练蛇咬着。回到家里,一连做了几夜的恶梦。
正由于拣笋壳这般艰辛,所以一天拣下来最多也只不过二三十斤,拣回家后还要把这一片片笋壳铺展开再装叠齐整,上面用笨重的土砖将其压平整,风干后方可挑到当地购货站去卖。尽管每斤笋壳只值一分半至两分钱,但这几个小钱却让我乐不可支,因为回到家把钱交给父母时,会博得他们的连连夸奖,这时比什么都要开心。
早几日我打电话到曾经和我一起拣笋壳的老伙伴,得知此活已经被当地政府部门“推陈出新”,演绎成为一项旅游项目,正吸引着城里人来休闲觅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