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老人节那天，86岁的老娘终于肯从乡下来城里安度晚年。作为儿子，我喜不自禁。

　　可是没住几天，她的眉宇间隐约地透出些忧郁，我当时没在意。终于有一天，娘叫着我的小名说：“猫儿，我想回乡下住。”我惊诧了，私下里问妻子：“我们可有照顾老人家不周到的地方？”妻子说：“哪能呢，我对妈妈像捧星星拱月亮，孝敬还来不及！”

　　妻子诚实厚道，她的话我相信。比如说妈想吃鱼她挑刺，妈想吃蟹她剥壳，并且心慈嘴巴甜，常常说：“妈，这饭糯软不伤胃，这菜新鲜营养好，您喜欢就多吃些。”

　　现在，娘执意回乡下，原因在哪里？让人百思不解。

　　有一天，我在办公室翻阅报刊，蓦然间，革命老人谢觉哉的一段话，锁住我的视线：“养父母，不止让他们吃穿，不冷不饿而已，还要亲爱诚意和敬意，使老人感到愉快。”这番话，使我顿悟，让我读懂了娘脸上的郁郁寡欢。原来自她来城里，我和妻子白天上班，晚上又各有应酬，娘恰似“笼中鸟”，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寂寞中度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周末晚上，月光皎洁，我们一家人承欢在娘的膝下。我为她老人家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能歌善舞的女儿，给奶奶献上一段越剧清唱“红楼梦”，跳了一曲婀娜多姿的新疆舞，善解人意的妻子真诚地说：“妈妈，您给讲讲过去的事，让我们长些见识。”

　　娘笑了，缓缓地打开话匣，从冬暖夏凉的乡下老屋，说到老屋外院子里的那株枝繁叶茂、果实酸甜的葡萄树；从她爸爸在旧社会经商大半辈子，最后靠典当家什过日子，说到她自己含辛茹苦把六个子女抚养大，现在都成家立业过上好生活……

　　打那以后，我们常常“自作多情”，无话找话去亲近她老人家，给她讲些城里的新鲜事：诸如万人空巷的历届中国义乌国际小商品博览会，现在义乌已成为闻名遐迩的国际化商贸城市；诸如新兴的中国小商品城第五代市场，国际商贸城人多如潮、货广似海，外国人也从世界各地赶来做生意；还有公园里、街道旁，冬天里也百花开……

　　每每此时，娘总是神情专注仔细听，有时对一些感兴趣的事，还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为了让她多感受些城市气息，一家人常去影剧院看看电影、听听戏，时而陪着老人家逛商场，买些她喜欢的小东西，时而去餐馆让老人家尝尝生猛海鲜的滋味。

　　娘在乡下爱串门，找姑嫂妯娌谈些油、盐、酱、醋、茶的家务事。为此，我们特意陪她老人家去拜访城里的新邻居，五层楼房十多家，家家户户都走遍。

　　儿女孝敬妈妈表里如一，妈妈掂量出了幸福指数。日子一晃过去了7年多，年届94岁的妈妈再也没提回乡下的事，脸上也写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