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人家闯过关东的人讲,大海一眼望不到边,无风三尺浪,波涛涌如山;不过也有风平浪静的景况,那便是龙王做梦的时光。
1950年初春,我有幸脱下黄军服,换上上白下蓝的海军服,不过仍在陆地服役,还是无缘乘风破浪。不多久,我被调入华东海军政治部青年科工作,接着被派往舰艇上,了解青年工作。我心里想,终于有了拥抱大海的机会了。
怀着好奇及对海洋的憧憬,来到一艘木制的巡逻艇上,这是一艘用渔轮改装的军用船,实在没有军舰模样,不过它的巡逻任务很重,我一上艇,就离开定海码头,开赴普陀、朱家尖洋面。
艇长姓李,高个儿,长方脸膛,象棋走得特棒,是国民党海军中起义的军官,遇事沉着,言语和善。他时常用望远镜搜索海面上的动静,有一次,他发现远处两山之间的航道上,有两只渔船上的人相互格斗,看样子是强盗抢劫,略加思考后下令:“快速前进,追上去看看。”
舵手即调转航向,轮机长迅速加大马力,直冲那两条渔船,可是风浪也凑热闹,加大了挑战的势头,巡逻艇达不到要求速度,令人心焦,等我们奋力追到离渔船不远的时候,那强盗船倒加快航速溜走了,我们追赶莫及。其实,即便追上它,船上的人着便衣,不承认抢劫,也无可奈何。我心里想:我们新建的人民海军,还不可能做到有求必应地完成护渔护航任务,但至少能对坏人起到震慑作用。
就在这天夜里,我们的巡逻艇遭遇七八级风,艇长决定抛锚休息,可是水太深,锚链不够长,锚泊不定。当再次寻找锚地时,艇上的罗盘出了毛病,连航行的方向也找不准了。谁都知道,夜航的船失去指南的罗盘,等于瞎子。正准备发报向兄弟船求助,哪料电报机也凑趣“罢工”了。
夜幕像巨大的黑网笼罩了海面,只听到涛吼风呜,无计可施,只好让巡逻艇任马由缰地在汪洋中漂泊。
当轮机停车时,浪涌推波助澜,船晃得特别厉害,就像一片树叶,刹时被推上浪尖,瞬间又跌入谷底。在这波涛涌动的船上,谁都想呕吐,不想进食饮水。可是我却感到饥饿,顺着直上直下的扶梯在摇摆中登上驾驶室。啊!那驾驶室如喝醉酒一般左右摇晃,人都站不稳,令人心悸。
我感到饥饿,问艇长为啥不吃晚饭,艇长伸出大拇指说:“你饿?行,你是千里挑一的那种不晕船的人,适应海上生活;我们大家都呕吐,吃不下饭,以为你也一样;再说,船晃得厉害,没法做饭,其实我们有干粮,你去用吧。”
我的调查任务即将完成时,接到华东海军政治部宣传部的通知,调我到《人民海军》报社去任编辑兼记者,即刻由舟山基地转济南舰,采访实弹打靶演练。原来宣传部的领导已经知道我不晕船,可以立即在海上采访。我欲到报社工作的心愿得到满足,巡逻艇一靠码头,我就转向济南舰。
济南舰是铁甲驱逐舰,最高时速三十海里,装有前后主炮,并有四架下76.2口径双连装的高射机关炮,适应近海作战。一连几日晴好,舰船驰骋在广袤的洋面上,看不到任何陆地和岛屿,湛蓝的苍穹像一口巨型的大锅罩在海面上,天似乎很低。虽说舰船上的官兵打靶成绩不错,我也照任务要求写出了特写报道,不过由于首次游弋在无垠的东海上,依然感慨颇多,不由得想到“甲午海战”后的《马关条约》,“鸦片战争”后的《南京条约》……那些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都是以腐败的满清政府割地赔款而告终,外来侵略强盗大都是从海上来的,人民海军要守住祖国的万里海疆,尚需要几代人的长期奋斗。
自那次采访之后,有了不晕船的天然“护身符”,我成了采访水面部队训练活动的“专业户”,之后陆续登乘了除潜艇之外的各种舰艇,自感光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