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我又踏青回故里,偕老伴带同小辈回了诸暨西斗门老家,祭祖上坟。回乡前,我打算从宁海买几只西瓜带回去,在祭祀父亲的时候用。但当时不是西瓜上市的季节,市面上都是些外地产的大西瓜,不方便旅途上的携带。费了好大劲才从市场挑了两只大西瓜。家里的晚辈颇觉好奇:“为什么要大老远地带这么重的西瓜回家?”这一问勾起了我一段内疚的往事。
1971年7月的一个傍晚,一份电报从老家突如其来:“父亲病重,速回。”当时我接到电报,心里就如火燎般着急。第二天一早,简单地准备点行装,买了些糕点食品,赶忙乘车回家探望。见到父亲后,询问了大致的身体状况,就问父亲想吃点什么,父亲望着糕点,摇摇头说:“我嘴巴干燥,想吃点西瓜。”在当时情况下,到哪里去买西瓜呀!据说离家三十多里的火车站可能有卖。这段路是沿江路,路况极差,路面凹凸不平,而家里又没有可以代步的自行车。七月的天气极其炎热,外面骄阳似火,更何况就算我到了那里,有没有西瓜卖也不一定。于是我有些犹豫。父亲见我面有难色,就不再苛求。我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以后还有机会。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在老家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可是没过多久,我接到了父亲病逝的电报,这噩耗让我难以接受。因为不仅仅是父亲与世长辞了,更是愧疚于我连父亲最后一个愿望——想吃西瓜都没有实现。
父亲是一个憨厚老实、勤劳朴素的庄稼汉。无论我做什么,父亲总是默默地支持我。记得1954年,我小学毕业,考入初中,因为家中贫困,无钱可供我上学。学校获悉这情况,从多方面做我父母的工作,动员我上学,并把学杂费、书本费全免。粮食从家里背去,但必要的生活费和零用钱还是需要的。为此事全家人伤透了脑筋,家里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记得有一次,实在凑不出钱来,父母亲就把家里的那些破锅片和烂铁拿去卖,但又生怕让村里人见到不好意思,于是父亲天蒙蒙亮就离开村里,跑了整整二十多里路,到枫桥小集镇收购站卖了。我记得卖了4角钱,父亲把钱送到学校,塞在我的手里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我望着父亲渐渐消失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这四角钱不多,可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手上是那么的沉重,凝结着父亲对子女深深的慈爱。
每当我看到西瓜上市,心里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来。也许一个西瓜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每当我见到西瓜,都会怀念我的父亲,心里都会有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