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街坊内,云海的母亲是个人物,她快人快语,而且常常会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例如:“三年困难时期”,是她第一个公开用香烟票换鸡蛋;“批邓”时,又偏偏养了一白一黑两只猫,不管哪只猫捉了老鼠,她都会高兴得大声嚷嚷;改革开放之初,又是她第一个在街上摆地摊开卖领带,惹得四邻都替她暗暗捏把汗。进入新世纪后,老当益壮的她更是越活越起劲,一会儿穿起浓翠大红的衣服满街跑,一会儿又独自去游“新马泰”。总之,生活越好,她的“非常”新闻也越多,于是,大家背后都叫她“非常妈妈”,甚至家里人也这样称呼她。
“非常妈妈”也真不容易,云海的父亲在十年动乱中去世后,她硬是一个人把四个儿女拉扯大。现在,子女都成家立业,自己也年过七旬了,却一点也不显老。邻居们说,“非常妈妈”年轻时就是个美人胎子,如今逢上好日子,说不定还要走进老年时装表演队呢。
那天,云海的妹妹云香来探望“非常妈妈”,云海忙着做饭,无意中却听见母亲与妹妹轻声讲:“回家去隔壁……就说是上次讨论的那种药片。”云海不觉一惊:娘生病了?而且又是这样神神秘秘,莫非还生了什么不好的病?想着就有些紧张。
忐忑不安中,云海想起了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于是赶紧跑到我家,说:“我娘以前有胃病、腰痛,但十多年未犯了。去年我给她买了两盒洋参胶囊,还挨了一顿训,说是咒她生病。这次却让云香去讨药……”素来以孝闻名的云海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安慰道:“伯母长住你家,也许有什么不便和你说,也许你根本就听错了她的话,再留意留意吧。”
第二天早上,云海破门而入,一脸的惶恐。我大吃一惊:“怎么啦?”
原来,云海的老婆清晨起来洗衣服,在“非常妈妈”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纸包,里面竟有十几颗白得发亮的药片,既不像胃药,又不是伤药。夫妻俩一商量,觉得事态严重,想到身为作家的我应该见多识广,就赶来我这讨救兵。
我不禁也有些担心,急忙与云海一道赶去。“非常妈妈”早已起床,见我俩急匆匆的样子,不觉一愣。我单刀直入:“伯母,半月不见,您老身体可好?”
“身体可好?我这身板一点毛病没有啊!”“非常妈妈”惊异地看看我,又看看云海,大惑不解。
我便说:“伯母,有病吃药,天经地义,但也要对自家儿子讲一声,免得他担心。”
“非常妈妈”嗫嚅道:“我吃……吃药?吃什……什么药?”
云海的老婆闻声从里屋走出,一脸的委屈和焦急,摊开的手心里是十几颗白得耀眼的药片。
“非常妈妈”又是一愣,继而“哎哟”笑了,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也真是的,大惊小怪。这是减肥药啊!这两年想要瘦身,一边舞剑,一边吃它,双管齐下。又怕别人笑话……只得偷偷吃,这也叫追回青春、重寻美丽啊!”说着,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恍然大悟:“非常妈妈”真是“非常”!不由得猛拍一下云海的肩,笑道:“海哥,伯母要追回美丽,你就多买几盒‘美丽瘦身药’吧!”
从云海家出来,我走进小吃店吃早餐。窗外,嘻嘻哈哈走过一群晨练的老人,领头的正是“非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