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说到方老师,张绛荪称他是“黑面婆心”。我觉得用这四字来概括方老师在我们心中的印象,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1953年,我刚进绍一中就读时,方老师40出头。我觉得他当时已是道地一个严厉的老人:微躬的上身,稀疏而往后梳理的头发下,是一张酱色的脸,透着森森黑气。特别是当他低着头,从黑边老花镜框后瞧人的那种神情,着实让我们班上年龄较小的一些同学望而生畏。
有一次,我从蒋冬根那里借到一本武侠小说,似乎叫《铁衣金蓑》,正躺在床上读得津津有味,不料被来宿舍的方老师撞个正着,自然立刻收缴。好不容易挨到学期结束,我怀着惊惧不安的心情,鼓足勇气走进方老师的房间,满以为挨一顿批评是免不了的。出乎意外,方老师什么话也没说,只和悦地看了我一眼,打开写字台最底下那只抽屉,把书还给我。我长舒一口气,退出房间。那一次感到方老师其实也是很慈祥的。
还记得有两次班会活动,方老师应邀也表演了节目。一次是讲唐太宗“玄武门之变”的故事,一次是打太极拳,拳势如行云流水,绵柔而刚。我在热烈的鼓掌声中又一次感受到方老师的亲切、随和。
但是,我还是几次受到过方老师的严厉批评。一次在课堂上回答提问时,我故意把同学的绰号嵌入其间,以博得满堂哄笑为乐,为此被方老师狠狠训斥了一顿。但是,方老师热切关注着同学们的每一微小进步。我爱好文学,喜欢写作,方老师就曾多次给我以热情鼓励。方老师课堂上几次以“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古训,勉励我们珍惜少年春光,我至今记忆犹新。
长大后,我因一直在家乡工作,遂与方老师有较多接触。我曾几次去拜访老师,老师一次带学生到攒宫茶场劳动,也曾到我简陋的房间作客。
1974年冬天,我因参加王充著作注释,好些史实弄不清楚,便带着问题又一次拜访方老师。方老师依旧住在一中分部临河那幢低矮的房子里,依旧是楼下那间10多平米的房间,依旧是那几件陈旧的家具,连摆放的格局也一如20多年前的样子。那天,方老师兴致格外地好,坚持陪我去分部操场四处走看一番。以后,我与方老师还有一些联系,但就见面来说,这却成为最后一次。
方老师一生平凡,但他敬业乐业,清贫自守,为人正直,比较典型地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特征,因而又是不平凡的。作为班主任,在他不苟言笑的严厉外表下,跳动着一颗期望学生长大成材的拳拳之心。也正是他不平凡的所在,值得我们学生永远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