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在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扮演“座山雕”的贺永华老先生不幸去世，享年86岁。今特以此文表示追忆——

　　看过革命样版戏的人，应该记得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那个土匪魁首“座山雕”。这个上世纪曾被毛主席和广大观众肯定的反面角色，就是京剧大师贺永华扮演的。5月25日，笔者来到他在上海的家中，采访了这位让大家久违了的老艺术家。

　　1964年演座山雕时，贺永华43岁。转眼他老了。前几年，贺永华不慎中风，不能行走，只能坐卧在家。但他依然头脑清醒，嗓音洪亮。忆起当年，他激动万分。

　　座山雕一演十几年无人替代

　　贺永华是河北省文安县人，自幼家境贫寒，9岁时从乡下被父亲送到当时天津最大最完备的科班——天津“稽古社”，拜中国尚派花脸掌门人尚和玉为师，专攻武净。经过苦修，他成为同行角色中的佼佼者，并与北京的袁世海被梨园界称为“南贺北袁”。

　　上个世纪60年代，上海京剧团就把小说《智取威虎山》搬上舞台。剧中，他被安排演一号反面人物座山雕。这部戏几经修改，不断完善，其中许多角色都换了人（杨子荣原来是李仲林演的，后因年龄大，嗓子高度不够被江青换掉），而贺永华的座山雕却非他莫属，居然一演十几年无人能够替代。

　　在这部现代剧中，作为座山雕的扮演者和动作设计者，贺永华大胆借鉴了传统戏优秀表演手法来刻划人物内心变化。其中最精彩的是《献图》一场。剧中，座山雕用黑话盘问杨子荣，他在一问一答中巧妙借鉴了老戏《通天犀》中的椅子功。他先在椅子上做蹦跳身段，以表现座山雕的狂妄气焰。当杨子荣唱到，“座山雕也要听侯专员调遣”时，他则用净角特有的尾音念“我听他的调遣？”同时他将蹲在椅子上右腿快速跨过椅背，又转身坐下，表现座山雕自尊心被刺痛了后的恼怒。杨子荣继续唱，“说话间掏出图一卷——”，座山雕一听到“图”字突然站起，紧接着也念了一声“图”，随着杨子荣唱“一卷”两字时，座山雕“腾”地离开罗圈椅，亦步亦趋馋涎欲滴地跟在杨子荣身后走圆场，这里贺永华用穿高统大皮靴走“矮子步”的高难技巧，表达出联络图为座山雕所朝思暮想的心情。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贺永华付出了不少代价。当时，在演练“夺刀”这场戏时，年届四十的他克服身上的旧伤，每天都要练得筋疲力尽。当时，夫人长期有病卧床，他也不能回家照顾。在北京拍电影时，夫人心脏病做手术，在江青特批的情况下，他才飞回上海探望。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只呆了四天就返回来了。因出演反面角色不能出头露面

　　据说，当年毛泽东主席在观看了《智取威虎山》后，曾指出戏中反面人物戏份重了一点，但对戏中的“座山雕”赞不绝口，说“座山雕这个演员很会演戏。”领袖的话虽然肯定了贺永华的演技，但在当时极左的大环境中，却被一些人错误理解，最后导致给他这个反面人物演员带来了不少烦恼。贺永华回忆到，“当时正面一号人物是杨子荣；反面一号人物是座山雕。尽管我在团里也是名演员，但不能出头露面，社会上也常常要缩人一头。”后来上演《智取威虎山》时，为突出杨子荣这个“正一号主角”，特地砍了座山雕不少的戏。

　　同演样版戏，同样是主角，可他却要受到不一样的待遇。最早，《会师百鸡宴》这场戏结束落幕时，“正一号”杨子荣、“反一号”座山雕，都能站到台上向观众谢幕。不久，有人提出：“恶贯满盈的座山雕怎能与侦察英雄杨子荣平起平坐？”随后，演座山雕的贺永华开始靠边站了。再后来，又有人说：“戏里反动派都被打倒了，演完了也就不适合在台上亮相了。”从此，每当《智取威虎山》一收锣，贺永华只能看着“杨子荣”等光彩照人地接受观众的鲜花和掌声，他与手下的“八大金刚”乃至“小炉匠”、“傻大个”之流就得退至幕后。

　　最难忘毛主席回身跟他握手

　　然而，有一次演出让贺永华终生难忘。那是上世纪60年代末的一天晚上，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看《智取威虎山》。演出结束后，毛主席走上舞台，一一与主要演员握手。“杨子荣”、“少剑波”、“李勇奇”，就连“小常宝”都轮到与毛主席握手了，而站在后排边上的贺永华对着“最大的幸福”却可望而不可及。他心里那个急呀，嘴也忍不住小声说：我不是座山雕，我是贺永华呀！可是，他的站位仍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他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委屈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毛主席与演员们合影后，起身离去。望着毛主席离去的背影，贺永华心里急得直喊：“毛主席呀，我啥时能握握您的手呀！”这时，让贺永华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已经离去的毛主席停下脚步转回身朝他走来，向他伸出手说：“你辛苦了!”贺永华万分激动，眼睛湿润了，他忙用双手握住了毛主席的手，连声向毛主席问好。事隔30多年，贺永华提起毛主席回身与他握手的往事，仍感慨万千：“知我者，毛主席也。”

　　贺永华塑造的座山雕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经典人物，也使自己与反面角色有了不解之缘。上海京剧团后来排演了一出京剧《磐石湾》，他在戏中扮演了一个特务。可他一出现，观众就叫“座山雕又来了。”所以，他以后很长时间没有戏演。

　　1996年，75岁的贺永华演戏扭伤了脚，不久后又中风，他无奈地告别了心爱的舞台。以后，为了挽救他的艺术绝活，团里安排他正式收徒，虽然退休在家，他还经常为徒弟说戏。

　　国家一级演员贺永华退休后享受高干待遇，同时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逢年过节，许多同仁和戏迷都会打电话问候，上海京剧院的领导也会来家中看望他。每当有人来访，他都非常高兴，从1970年拍完《智取威虎山》这部戏剧电影，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毕竟已是30多年过去，广大观众依然还记得他。讲到这里，贺永华说：“我很知足了。”

　　胡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