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2日，温家宝总理来哈尔滨视察，在接见省老劳动模范时，曾握着梁军的手亲切地说：“我小时候学习过你的事迹。”

　　梁军的名字，对一些人可能会陌生，但提起人民币上的“女拖拉机手”，读者一定会有印象。那是1962年4月我国发行的一套面值为一元人民币上的人物图案，图中的女拖拉机手就是以梁军为原型设计的。

　　2005年11月18日，在哈尔滨松花江畔的梁军家中，我见到了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民功臣。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那位飒爽英姿的女模范如今已76岁。不过，回忆起历历往事，老人仍记忆清晰，充满激情。

　　时代变了

　　女人也能开“火犁”

　　1930年，梁军出生在黑龙江省明水县一个贫苦的家庭里，艰苦的家境从小磨练了她敢闯敢干、不怕吃苦的性格。1947年，她那已经成为解放区的家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当时黑龙江省委在德都县创办了一所乡村师范学校（萌芽学校）。这是一所新型的学校，半耕半读的性质。为了适应战争环境，减少上级投入，学校要靠自力更生来发展自己。17岁那年，梁军说服家人来到此校学习。

　　萌芽学校的火热生活，使初次踏上革命征途的梁军经常处于高度兴奋之中。在学习劳动之余，她抓紧时间汲取科学文化知识。与当时的青年人一样，有几本小说对她人生观的形成影响非常深：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本是《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还有一本是《刘胡兰》。当时为了丰富学校的文化生活，经常放电影，有一部前苏联电影《巾帼英雄》改变了她的一生。影片中女拖拉机手巴沙的形象，时时萦绕在梁军的脑海之中。卫国战争中，巴沙的丈夫牺牲了，孩子也被德军杀害了，她强忍悲痛，充分发挥其驾驶拖拉机的技术，驾起了坦克同敌人战斗，保卫了祖国，立下了战功。看过电影，梁军回到宿舍长时间不能入睡，思索几天后，她完成了一篇“向英雄巴沙学习”的日记，心中第一次有了当个女拖拉机手的愿望。

　　1947年，东北战场形势越来越好。我党开始实施恢复经济的战略措施，在东北农垦战线上实施机械化，从前苏联进口了一些拖拉机，并开办拖拉机手培训班，准备开发北大荒。1948年2月，春节刚过不久，黑龙江大地还是一片冰天雪地，梁军终于盼来了好消息——黑龙江省委要在北安开办拖拉机手培训班，萌芽学校争取到了3个拖拉机手培训名额。可是，当时报名的学生非常踊跃，名额有限，学校决定采取个人报名、群众评议、组织批准的办法，18岁的梁军成了最幸运的女学员。由于她平时学习努力，劳动肯吃苦，每有重体力活时她总是抢在前面，深得很多同学拥戴。于是，大家一致推选她，并获校党组织的批准。这个喜讯使她兴奋得夜不能眠。

　　拖拉机手培训班约有70多名学员，唯有她是女性。男同学感到稀奇，自然议论纷纷，个别大男子主义者还对这个女学员连讽带刺。当晚，教导员杨青海找她谈话，首先说明那些歧视妇女的议论是不对的，然后说明机务工作的特点和妇女开拖拉机的困难，特别是艰苦繁重的田间作业从生理上对女同志不太有利。言外之意是征求她的意见，如果想回去还来得及。面对领导的“关心”，性格倔强的她铁了心：“别看我是个女的，再苦再累也不在乎，我向党保证，坚决完成学习任务。”培训班领导见她意志坚定，体质也不错，就破例接收了这名女学员。

　　在培训班的日子里，教学用的拖拉机仅有一台德国“兰茨”轮式拖拉机，型号非常单一，师资教材与教学设备极其匮乏，特别是教师讲述其他型号的拖拉机时，由于在那个年代见过拖拉机的人太少，学员们只能靠挂图理解，学习起来很困难。梁军由于文化低，就“笨鸟先飞”，她努力学习，又加上师生关系处得很好，有不明白的地方常得到大家的帮助，所以进步很快，居然获得第一批驾机实习资格。当她在校外马路上做驾驶实习时，引来过路人的观看和议论：“时代变了，女人还能开火犁（当时多数人将拖拉机叫火犁）？”梁军一时在当地出了名。

　　两个多月的培训结束了，省委拨给萌芽学校3台拖拉机。3个学员高兴地跳了起来，因为他们可以开着拖拉机返回学校。“萌芽乡师有拖拉机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那个年代，这件事在德都全城传得沸沸扬扬，十里八村不少群众都来观看。农民第一次看到拖拉机，感到十分新鲜，再看见大姑娘开拖拉机，就更是惊奇。“萌芽乡师有个女拖拉机手”就成了当地头号新闻。

　　一篇报道

　　让梁军成为名人

　　然而，拖拉机手虽然风光，但工作却十分艰辛。当时学校开荒规模很大，经过短暂准备，3台拖拉机驰入了荒原。为了提高作业效率，又加上驾驶员少，三个人只能一人一台车，她要和男同志一样昼夜连续作业，一天开车12个小时以上。为了抢节气，争进度，作业人员一日三餐吃在地头。后来干脆不回去，就住在自己搭建在荒野上的草窝棚里，在地里挖个坑坐上锅就是炉灶。没有副食，就吃咸菜、野菜，饮用水也只能在荒地里找水沟取水。在大地里作业，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整日两手油”，弄得姑娘没个姑娘样。特别是荒野的蚊子又多又大，但一睡下去就是蚊子咬了也感觉不到。不到两天，梁军的脸就被蚊子叮肿了，脚上的脓包也感染了。值得一提的是，她还要克服妇女的生理弱点，即使来月经肚子痛也必须坚持驾车作业。为了夜里作业不打瞌睡，她还学会了吸烟提神。她不怕辛苦，开荒量大，耕得深浅一致，赢得了男机车手的佩服和敬重。回忆起当年垦荒战斗，梁军说：“那时我们以苦为乐，以苦为荣，也没想过要什么名和利。我们最大的光荣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支援了祖国经济建设和抗美援朝战争。”

　　梁军的事迹，很快传开，也深深感动了来校参观的省委干校的李惠洁同志。她写了一篇消息，登在一家黑龙江的地方小报上。当时的《东北日报》记者顾雷闻讯前来，写了一篇题为《我们的女拖拉机手》的报道。随着这篇通讯的发表，报纸和电台也关注起她，各大媒体纷纷宣传她的事迹，使梁军的名字被全国人民传颂，从此“新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轰动九州。

　　在梁军事迹的感召下，有很多女孩子立志要学开拖拉机，纷纷来到了北大荒垦荒。萨仁和索要尔从内蒙古自治区来了，朝鲜小李从延边来了，袁如芬（越剧名星袁雪芬之妹）和徐霞从上海来了，12个姑娘组成了新中国第一个女子拖拉机队，梁军担任第一任队长。女子拖拉机手们驾驶铁牛奔驰在北大荒的沃野上，成为建设新中国的榜样。

　　出国访苏

　　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劳模

　　1949年10月，在共和国的礼炮声中，梁军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0年9月，新中国第一届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在北京召开，梁军光荣地被选为会议代表。

　　大会期间，梁军被选为农业战线劳模的代表去接受毛主席的接见，她想起临行前全校开会为她送行时，学校领导曾握着她的手嘱咐说：“见到毛主席好好汇报，并请毛主席给我们题写个校名。”于是，梁军事先想好了要说的话，其中最重要的是如何请毛主席题写校名。可是在见到毛主席、与毛主席握手时，她却激动得什么都忘记了。事后回到住处，她懊悔万分，由于自己的不成熟和激动，竟把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她彻夜难眠，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个弥补的办法：口头汇报的机会失去了，就用书面汇报。她连夜起草，材料写好后交给时任全国总工会主席的李立三同志，诚恳地说明原因，请这位老首长代为呈送。李立三看完材料后笑着说：“你这小鬼还挺有办法的，这确实不是小事，那我就帮你办办看吧。”李立三同志还对材料提出了修改意见，并说字要写大点，不然毛主席看起来困难。当她把第二稿送给李立三时，他看后欣然接受了委托。几天后，李立三找到梁军，拿出一个大信封说：“小鬼，你看这是什么？”梁军激动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萌芽学校”四个遒劲的大字闪耀在眼前，她惊喜万分，连声说：“感谢毛主席，感谢立三主席。”她赶快把原件送给正在教育部开会的高衡校长，让全校师生在第一时间共同分享这喜悦和幸福。事后李立三告诉梁军：“直到现在，毛主席亲笔题写校名的在全国只有两所学校，一所是毛主席的母校长沙第一师范学校，另一所就是你们萌芽学校。”

　　国庆后，梁军又被选为中国青年访苏代表团成员，一行38人前往苏联参加十月革命节庆祝活动。代表团中还有中国的“当代花木兰”、特等战斗英雄郭俊卿、新中国第一位女火车司机田桂英。在访苏期间，作为一个祖国经济建设的有心人，梁军对苏联的国营农场、集体农庄拖拉机站，做了详细的考察，这为她以后从事农机事业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

　　当人大代表

　　上农机大学

　　从1954年到1966年，梁军从第一届开始，连续三届光荣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梁军作为新中国第一名女拖拉机手、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人大代表，受到了党和国家的关心和培养。1951年10月，根据我党关心培养劳模的有关政策，上级党组织针对我国农机战线的需要，保送梁军去农业部创办的北京农业机械专科学校学习。1952年，我国成立了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农机专科学校的部分学生通过考试合格者可升入本科学习。鉴于梁军当时的文化程度，为保证其能升入大学本科，组织上又安排教师，专门为梁军和另外两名劳模补习高中数理化课程。经考试，梁军以优异成绩实现了升大学的梦想.

　　1957年初，梁军就要大学毕业了，正在她急切盼望学成归队时，传来了王震将军派10万官兵去北大荒垦荒的消息。她知道，一个战斗部队转入大规模现代化的垦荒事业，没有足够的技术力量是不行的。果不出她所料，经上级组织决定，北京农机学院机械化专业的全体57届毕业生作为技术骨干，全部支援北大荒。想到北大荒将变为北大仓的宏大事业，梁军为久埋心底的愿望得以实现而跃跃欲试。就在毕业前，梁军也收获了爱情，她和土改干部出身的大学同学王作之结为终身伴侣。

　　享誉业内

　　经验丰富的农机专家

　　有了科学知识的翅膀，使梁军逐渐完成了从一个普通拖拉机手向一个农机专家的飞跃。大学毕业回到黑龙江后，梁军长期在黑龙江省及哈尔滨市农机技术岗位上负责，制订过技术管理规程，编制地方的农机发展规划，担当过专业技术指导、审核咨询地方农机发展规划等技术工作。因其基础理论扎实，实践经验丰富，学术造诣较深，在全国农机同行中享有较高威望。

　　正当她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时，“文革”的厄运降临了，她被污陷为“苏修特务”、“反动权威”受到了迫害，下放到基层企业“接受改造”。可对于她这个热爱农机事业的人，到车间农田参加劳动，她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从实际中学到实用知识了。1970年，还在潜心研究水田机械的梁军，突然接到命令，调到哈尔滨市农机局，担任副局长。从此，她又成为哈尔滨市农机战线的一个领军人物，后来她辞去行政职务，担任专职总工程师，1990年离休前被晋升为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她的影响

　　跨越半个世纪

　　作为新中国第一个女拖拉机手，梁军已成为新中国农民和农机事业实现现代化的标志性人物。她的影响跨越半个世纪。1959年月11月间，新中国第一个拖拉机厂——洛阳第一拖拉机厂生产出首批东方红-54拖拉机，剪彩仪式让，特邀请新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梁军亲自驾驶新中国第一台拖拉机。1999年黑龙江省电视台为拍摄《走进千万家》，再次请她到郊区的农田驾驶拖拉机作业。当70岁的梁军再次开动拖拉机时，在场的人们无不报以热烈的掌声。

　　关于自己上了人民币的事，过去曾有人问过梁军本人，可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2003年，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栏目做了个关于“钱”的节目，特邀梁军参加。在节目制作过程中，责任编辑张虎迪曾向国家人民银行货币发行处澄清此事，得到确认是按梁军为原型设计的。但一向低调务实的她闻知此事后仍没声张。

　　梁军虽离开工作岗位多年，但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党和国家还经常想着她。1994年，共和国成立45周年时，她作为国家主席的客人被请到北京，又一次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观礼，接受了江泽民主席的接见。1999年，作为“百名全国第一先进人物”，她又应邀到北京参加了建国50周年观礼活动。2003年8月2日,温家宝总理到黑龙江视察时，特地安排时间要看看那些老劳模。接见会上，当省领导介绍说：“这是新中国第一个女拖拉机手梁军”时,温总理握着她的手说：“我小时侯学过你的事迹。”    

　　离休后的梁军，作为老劳模、老科技工作者，经常参加一些社会活动。现在梁军虽然患有心脏病，耳朵也有些聋，但家庭生活美满。老伴王作之离休前系市政设计院党委书记，退下来后也常有些社会活动，目前在哈尔滨市交通工程研究会任副秘书长。两人退休金每月有5000元，但他们崇尚简朴的生活。三个儿子是靠诚实劳动生活的普通市民，分别在省农机校、税务局和保险公司工作。

　　2005年，梁军迎来75岁生日，当年一块垦荒的姐妹没有忘记她，家中一下子来了四个客人：索要尔从内蒙、刘淑新从阿城、陈亚如从克山、田淑芳从本市赶来。阔别多年的老战友终于相见，自然分外激动。

　　闲下来时，梁军会经常怀念过去的战斗生活，怀念那些昔日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