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老百姓最有宽慰之心,也最懂得自己安慰自己。
过去的草民,干活乏了,收工歇了,“辛苦铜钿快活用”,沽一杯浊酒,来几两花生,说几句“皇帝万万岁,小民日日醉”的顺口溜,喝到微醉处,骂骂山门出出气,说说典故顺顺心,随后呼呼一觉睡到大天亮,委实安耽。
老百姓还有更想通的地方。你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尽管是“遍体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但平头布衣们会感到,纵然炒凤烹龙,放下筷子与吃盐没有两样;即便悬金佩玉,烧成灰时与瓦片无啥不同。这种“阿Q”一样的精神,的确可能与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无啥两样,但只是说一声酸,也不中伤别人,也是一种放弃,一种自慰。我们也要容得下这种牢骚或者自我平衡才好。
旧时的文人往往既想保持高洁的操守,又想力所能及地为社会做点事,往往种花莳草,读书行善,把陶冶性情看作是莫大的乐趣,将与人为善视为人生唯一的追求。
中国老百姓的安慰语言还极生动形象,生了女孩的父母说:女儿是棉毛衫,儿子是滑雪衫;吃了亏的人说:吃亏是福;丢了东西的人说:破财免灾;胆小的人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受欺压的人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弄不到官当的人说:无官一身轻,有职多约束;没钱人的太太说:男人有钱要变坏;惧内的丈夫说:有人管着好呀,啥都不用操心;住在郊外的人说:这里出入不便但空气新鲜;住在顶楼的人说:上面安静,爬楼还可健身。有了这些自我安慰的理由,人们的生活不就多了些周旋的空间和可塑的韧性。
大家如今都在行路急,人人都在讨生活,况且都不易,有的“朋友”之类的同行者还处心积虑地钻门道谋钱谋势,实在也顾不了你介许多,还是自我安慰最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