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七十多了,我们很少回家,倒是他常常来看我们:到地里割几棵青菜,在缸里取几棵咸菜,就来了。每次来,总忘不了给他的孙女带好吃的;父母挣点钱不容易,每次劝他别破费,答是答应了,却还是带。前几年,我们租农民房子,靠一只漏心的煤饼炉烧饭做菜,炉子点得着却烧不旺,做顿饭要很长时间;父亲吃过一顿之后,就执意不肯再吃了,每次来了东西一放,喝两口茶便走。从萧山到半山,来回得骑上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我骑单趟都觉得累,但父亲说习惯了。家里开了个不能再小的小店,小本生意,父亲每天得跑杭州、萧山和西兴等地方,配货就跟撮中药似的,什么都配一点,但都一点点。空下来的时候,父亲还得下地去,侍候地里的庄稼。
早先父亲是个铜匠师傅,给集体修自行车和喷雾机、补锅、打铜圈。等到他给自己挣钱时,却眼花手木了。迫于生计,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开了个小店。前几年小店的生意还勉强,这几年一条街上小店开得越来越多,就不行了。父亲思来想去,半年前又操起了老行当,戴副老花眼镜,给人修修车,每月也有百把块钱的收入,父亲就挺满足的。按理说,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他们是该享享清福了,但父母却不向儿子们伸手,说用自己挣来的钱心里舒坦,自己想吃点用点也自在,不肯歇下来。说是农民嘛,终归要做到做不动为止的,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日子虽然忙忙碌碌的,但父亲很乐观。
家里这么忙,我劝父亲走不开就不要来了,但父亲还是隔段时间来看看我们,看看他的孙女,看我们过得好他才肯放心。前不久,父亲带了两块花木板、小铁钉和榔头,说是上次来时看到两把折椅的靠背坏了。一来就忙着把花木板钉上去,连茶都不先喝一口。就为这点小事,害得他跑一趟,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执意要去买点菜,父亲硬是不让去,说是吃点便饭就要走的,下午还得去镇上配货呢。送父亲上路时,我的心里沉沉的,自己都这么大了,却还让父亲如此地牵挂,点点滴滴都放在心上。操劳了一生的父亲,你给予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而我却无以回报;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不求回报,可我心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