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年前，我因工作关系有幸与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当时，我作为省公安厅内保处副处长，临时担任周总理视察新安江水电站建设工程的保卫工作。

　　1959年4月8日晚上，大约11时左右，我已经睡觉，值班副厅长叶靳来电话通知我马上到厅里去。我急忙赶去，得知已经备好车辆，要我马上去杭州饭店，省委王芳同志有重要任务布置。我按时到杭州饭店，王芳同志见到我后叫我抓紧时间吃点东西，说要“边吃边谈”。王芳同志说，周总理明天早晨要去新安江水电站建设工地视察，你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新安江，向工地指挥部党委传达省委领导的指示，并配合做好安全保卫工作。王芳同志说，已经通知王醒书记了（王醒时任新安江水电站工程建设指挥部党委书记），让他在新安江等你，具体任务由你向他传达。

　　我就上了车，同去的还有杭州饭店一位姓王的接待科长。沿途有山有河，路况又很不好，但为了及时赶到新安江，我告诉司机：“越快越好，只要不翻车，100码以上也行！”

　　天亮时，我们终于赶到了新安江水电站建设工程指挥部，王醒书记及党委一班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们随即研究了具体分工：工程指挥部党委领导汇报工程进展情况；周总理的随身警卫工作由省公安厅警卫处副处长王长索负责；杭州至新安江的沿线道路及新安江水库外围的保卫工作由杭州市公安局副局长许新光负责（我知道王芳同志另有安排）；饮食安全由杭州饭店接待科的王科长负责。王科长还专门从杭州饭店带去了餐具及食品。我的任务是配合工地保卫处做内部保卫工作。

　　4月9日这一天，天气晴朗，暖洋洋的。早晨7时许，周总理就到了，他是凌晨从杭州出发的。周总理被迎进工地招待所，准备先到会议室听取汇报。距离招待所不远处是职工食堂。当时新安江水电站建设工地有2万多名工人，不论白天黑夜都有人在劳动，因此在食堂吃饭的人员不断。周总理一出现在工地上，立刻就有人认了出来，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周总理来啦！周总理来啦！”工人们激动地奔走相告。招待所会议室设在二楼，当周总理走上二楼的平台时，发现不远处聚集着人群，就问是干什么的，党委同志报告说是工人们在餐厅吃饭，总理就提出先去看看工人们。为了防止秩序混乱，工地负责人对在餐厅的工人们大声说：“周总理来看望大家，请大家原地不要动！”这时，总理高兴地走进餐厅，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工人们问好：“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工人们激动地回答：“总理好！总理好！”此时，站在稍远处的工人为了看清总理面容，就站到凳子上，有的索性站到吃饭桌子上。总理走近工人，亲切地与工人们握手谈话，问长问短。他看见一位工人端着大饭碗，碗里装满了饭，就问：“你吃得了这么多吗？”工人回答：“吃得了，还要吃一大碗呢！”总理略有所思，说道：“祝你们工作顺利啊！”

　　走出工人餐厅，总理被请进会议室听取情况汇报。进了会议室，总理首先语重心长地说：“看来工人同志们的伙食中油水不足啊！”由于当时正值自然灾害期间，食品供应困难，总理要求工地开动脑筋，充分利用水库鱼类等自然条件来改善工人的伙食。

　　根据日程安排，总理还要视察施工现场。为了给工地现场保卫工作争取准备的时间，我请求党委领导利用汇报工作尽量拖延时间，同时又催着王科长抓紧时间准备饭菜。

　　大约10点多，汇报基本结束。这时，王醒书记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笔墨和纸张请求总理题词。当时工地上的口号是“力争在1959年国庆节发电”，王醒书记请求总理把这一口号写在题词上，作为对大家的鼓励。但总理摇摇头，认为要在国庆节前发电是不可能的，没有照着写。王醒再三强调理由，总理仍然不为所动。写什么呢？总理略作思索，拿起毛笔，饱蘸墨汁，一挥而就：“为我国第一座自己设计、自制设备的大型水力发电站的胜利建设而欢呼！”几行大字苍劲有力。

　　写完题词，总理急着要去施工现场。王醒书记解释说：“时间不早了，饭已经烧好了，请总理先用餐吧。”总理勉强同意吃饭。吃饭时发生了两段小插曲：一是总理看见标有“杭州饭店”字样的餐具，还发现端饭上菜的工作人员是杭州饭店的王科长（注：这在当时是一项安全措施），便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机灵的王科长解释说：“新安江这里有外宾任务，因人手不够来帮忙的。为防止这里的餐具不够用，我就顺便带了一点。”总理不再细问。二是陪同周总理视察的中央水电部副部长李锐在吃饭时突然提请总理看看正在建设中的富春江水电站，这可是给我们出了新难题，因为我们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更何况当时有大量的劳改服刑人员在富春江水电站工地劳动。为防不测，我急忙向总理身边警卫人员说明情况，商量对策。后来由卫士长出面，以“今晚还要在杭州会见外宾”为由推托了。

　　匆匆忙忙吃完中饭，总理就要视察新安江大坝。在参观大坝时，发现路上有一大批移民群众，他们中，有的推着车子，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拖老带小。得知是移民，总理就一定要过去看望他们。见到移民，总理就大声说：“你们好！我是周恩来，听说你们是水库移民，你们搬到哪里去啊？”移民们听说是总理，便高兴地停下来。听说这批移民们是去江西的，总理又问：“给了你们多少搬家费啊？你们吃不吃亏啊？”“你们到新家去看过没有啊？面积有多大？土地落实了没有？”当听到有的移民回答“我们中有人先去看过了，安置得很好”时，总理才放了心。

　　下了大坝，总理来到朱家埠。朱家埠有个电站工程技术革新展览馆。展馆内不仅有讲解员讲解，还有工人操作表演。总理刚走到一个电焊工面前，这个工人就激动地说：“总理啊，这次我总算见到您了，去年您到葛洲坝，我当时也在那里施工，可惜那次我没机会见到您，这次总算是见到您啦！”当这位电焊工介绍说“这台电焊机是我们用土办法造出来的，外表不太好看”时，总理高兴地说：“土办法没关系嘛，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好办法。”这时，总理高度赞扬了电站工人自力更生造设备的精神，对党委的同志们说：“你们提出‘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这两句口号，体现了中国工人阶级的气魄，很好嘛！”总理走到一个女讲解员面前，关切地询问：“你几岁啦？有没有结婚啊？”这个女同志既激动又紧张，慌乱中回答说：“我22岁啦，我结婚8年了，还没有孩子！”总理听后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违反《婚姻法》啦！”说着就走了过去。谁知那个女讲解员竟伤心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没有骗总理呀，我没有违反《婚姻法》啊！我讲错啦！”原来她把自己“18岁结婚”讲成“结婚8年了”。总理听说后又返回去，拍拍这个讲解员的肩膀，笑容可掬地安慰说：“你没违反《婚姻法》，你没有违法，咱们照个相吧！”这时，讲解员破涕为笑了。

　　出了展览馆，总理来到白沙沙石料厂，这里是电站工程的总后勤部，挖沙、筛沙、堆沙、碎石等各项工序一条龙，全部是机械化生产，而且设备都是自己研制的。总理看后格外高兴，边走边赞扬“电站建设的革命精神和冲天干劲”、“组织力量攻关”、“不折不扣地实行自力更生”。当看到随行的摄影记者时，总理兴致勃勃地说：“这么好的事迹，为什么不拍几个镜头啊？”于是，总理拉着在场的工人们照相，就在这时，我也大胆地上前一步，在行进中被摄入镜头，得到了一张弥足珍贵的纪念照片。下午2点多，总理一行离开新安江水电站建设工地，返程回杭州。

　　在周总理的关怀下，新安江电站工程的建设者们战胜了一个个困难，创造了一个个奇迹，比原计划提前一年零八个月完成了截流蓄水的任务，1960年4月22日，新安江水电站第一台736万千瓦水轮发电机投入运行。

　　细算起来，我在47年前执行的保卫周总理视察新安江的任务只有短短7个小时，但总理对我的教育却是一辈子的。这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幸福时刻。

　　孟祥初 齐跃明/整理

　　注：项峰，男，1926年2月生，1940年1月参加革命，现为浙江省公安厅副厅级离休干部。